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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冈这才明白为何他一进这里就感觉到布局很奇怪,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座正方形的厅堂,应该就是六博棋棋盘中央所画的矩形地带。而周围弯折的曲道,和两端的区域,恐怕都有相对应的曲廊和楼阁。
安诺这么一说,所有人都坐不住了,他们之前只是怀疑这里的建筑是仿造秦汉时期的风格所建造,但现在细思考之下,这里地处偏远,说不定真能免于战火洗礼,再加上历代主人精心修缮维护……退一步讲,就算木建筑不是两千多年前原装的,但宅院里的物品摆设说不定也能安然保存下来……
陆子冈立刻开始扫描面前的桌子、椅子、屏风甚至茶杯等物,然后失望地收回目光。至少在他的视线之中,只有面前这盘六博棋比较像古董。
安诺微微一笑道:“今晚我们这里正好是十二个人,六博棋里正好有十二个棋子,所在的宅院又是六博棋的棋盘,不如我们来亲身体验一把六博棋的乐趣吧!”
“怎么体验?”林砚年轻气盛,巴不得有好玩的东西,“就像是《哈利·波特》里人骑在棋子上那样?”
“没那么夸张,我又不会魔法。”安诺扑哧一笑,唇边现出两个可爱的酒窝,“只是下棋的只有两人而已,其他人在宅院中配合地走走,权当饭后散散步了。”
她这么一说,大半的人都同意,有的人是坐在这里觉得闷了碍着礼节没有离开,更有的人是想借机会在宅院中四处查看,搜寻这里古老的佐证。
“六博棋每方各有六枚,一枭五散,故称六博。枭棋就是王棋,由余老和另一个人来担任。而投箸就是掷这六根竹片,有几个弧面朝上的就可以走几步。规则简单,不知道谁有兴趣来和余老对上一局?”安诺站起身,把木盒中的六博棋拿了出来。她的动作既小心又优雅,赏心悦目至极。
一时没人应声,年轻的是不想和一个老头子下棋,而上了年纪的更想去院子中四处走走。表叔见无人响应,立刻自荐。他巴不得有机会和余老搭上话,有此良机又怎肯错过。
安诺拍了拍手,有人从一旁送上来十二部对讲机,她分发给众人:“这里手机信号不好,一会儿就用对讲机联系。这里的墙上有余老收藏的各式古刀,大家一会儿可以取一件拿在手中,被人夺去手中的刀,便表示被吃掉了。当然,这需要各位配合一下对讲机发给你们的指令哦!”
也没有什么需要特意叮嘱的,让大家抽签分组,属于余老那一边的有那名叫胡亥的白发少年、安诺、夏浅、林墨和吴语。而剩下的六个人便是陆子冈表叔的那一组。一对夫妻和一对双胞胎兄弟正好被各自分开,倒也有趣。每个人被发了一枚棋子和一支沾了朱砂的毛笔。
陆子冈记得有用红笔写名字不祥的说法,但此时见每个人都这么做,也就压下心中的不安,工整地在白色的棋子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在递还棋子去选刀的时候,陆子冈才发觉这座厅堂的墙面上挂满了各种朝代的古刀,而且都有一个特点,没有刀鞘。锋利或者锈迹斑斑的刀刃,在微弱的烛光下泛着慑人的寒光。看来余老最喜欢收藏刀具。陆子冈随便挑了明清时期最常见的柳叶刀,便转身走了出去。
三
陆子冈走出令人沉闷的厅堂,被晚风迎面一吹,酒气便醒了不少,辨清方向之后,便根据表叔对讲机的指示,朝宅院的东北角走去。
今晚的天气不好,厚重的乌云遮住了月亮,天空一片漆黑。宅院在回廊悬挂的风灯映照下,树影斑驳,倒是显得有些阴森恐怖。陆子冈倒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在他看来,在这个世界上,人是比恶鬼还要可怕的存在。
这里山野幽静,没有汽车的轰鸣和霓虹灯的绚烂,只有一种归于自然的气息,让他心情不由自主地沉淀下来。陆子冈走过回廊,来到一处凉亭内坐定。这处便是他被分配到的地方,应是观赏后花园的极佳位置,可惜现在月黑风高,除了凉亭内的一盏风灯,照亮了凉亭之内的石桌石椅,外面黑沉沉的什么都望不见。
陆子冈坐在石椅上,握着手中的柳叶刀觉得很是烦躁,索性就把它放置在石桌上。也许是这把刀以前杀过许多生灵,沾染过血气太过凄厉,陆子冈一放手便觉得舒坦许多,想起来时手握刀提神的情景,便不由自主地把口袋中的刀拿了出来。
冰凉的刀入手,便让他浑身一震,也许是琢玉的刀和杀人的刀有着天生的区别,刀自身便带着一股清冶之气。陆子冈想起从哑舍得到刀的始末,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竟然因为他的名字和历史上那个琢玉圣手同名,老板便把这么珍贵的刀相赠来换取那半块无字碑。在他看来,这把刀自然是要比那半块无字碑要有价值得多。
陆子冈习惯性地把刀拿在手中摩挲,指尖滑过刀身上的每一寸纹理,然后不着痕迹地收入裤兜之中,再抬头看向凉亭外,面带微笑道:“是来拿刀的吗?刀在桌上,尽管拿去好了。”按照六博棋的规则,不走动的棋子就会被走动的棋子吃掉,所以陆子冈由此判定自己已经出局了。表叔是怎么搞的,这么快就被吃子了,虽然说是打定主意要输给那个余老,也不能做得这么明显吧?
一个修长的人影从黑暗中缓缓地走了出来,那人长长的白发披散在背后,在风灯的光线下反射着银白的光芒,像是周身散发着一层银色的光晕。那头银白色的长发随着他的走动,就像是流水波动般粼粼动人。陆子冈此时才注意到,此人穿着一身白衣,身上还披着一件黑色连帽的披风,赤金色的滚云边,这种布料和花纹,让他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了。
陆子冈看着对方步入凉亭之内,两手空空,竟是一把刀都没有,不禁愣了一下道:“你已经被人杀掉了吗?”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但他们这盘六博棋的规则便是被人夺去刀即死掉的意思,陆子冈也不觉得这句话说得有什么冒犯之处。但他分明见胡亥的身形停滞了一下,僵立在石桌之前。
“呵呵,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胡少爷不必在意。”因为胡亥站在他的面前,脸容藏在了风灯照射不到的阴影之中,陆子冈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因此试着劝道。在饭桌上他曾听到那个安诺唤他胡少爷,索性便如此称呼于他。陆子冈此时也终于感觉到他身边朋友们的尴尬之处,与知名人物的同名之人相处真的很无语,他是怎么也不能对这样一个白发赤瞳的少年唤出秦二世的名字。
“游戏吗?”胡亥轻笑了一声,笑声中蕴含的情绪实在是太复杂,陆子冈根本听不懂。
胡亥在另一张石椅上坐了下来,风灯照在他的脸上,更显得他的脸色异常苍白,有种诡异的俊美之感。他勾起几乎没有血色的薄唇,浅笑问道:“你可知这宅院的来历?”
“不知。”陆子冈不知道这个胡少爷为何对他另眼相看,明明之前在饭桌上那么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他确实很好奇这个宅院的故事,而这个胡少爷既然是余老的亲戚,那么肯定知道点什么。
胡亥伸手弹了弹桌上的柳叶刀,刀身发出了清脆的铮铮声。他垂下凤目,眼睑下长长的银色睫毛遮住了赤瞳中深藏的情绪,淡淡开口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兄弟,他们很喜欢下六博棋。弟弟经常输给兄长,虽然屡战屡败,仍屡败屡战。”
陆子冈看着胡亥那苍白得几近透明的指尖,有些出神。他可以想象着两名少年对弈,经常输的那个总是不服气,缠着另一个继续的情景。
胡亥微闭双眼,在迷离的光线下,他苍白的面容带着一种病态美,唇角现出一丝苦涩,轻声道:“这对兄弟对六博棋都有些太过于痴迷,因此,兄长的一位好友在建议建造一所以六博棋为棋盘的别院时,兄弟两人都赞同。最终这座宅院由兄长好友的师父来设计,但其中经历了很多波折,等到这座宅院建好之时,兄长却已经过世了。”
陆子冈并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本就是口拙之人,此时见这个胡少爷叙述的是其他人的事情,但言语之中情真意切,竟像是在说自己的亲身经历一般。
“弟弟建好了这宅子,却已经没有了和他对弈的人……”
陆子冈见这位胡少爷竟然一脸惆怅,许久都没有说话,只好轻咳了一声道:“原来这座宅院是这样建造而成的,真是令人唏嘘啊……”这句话说得有点言不由衷,但凡是古物,哪个没有点故事的,相比之下这宅院的历史实在是有点普通了,一点都不跌宕起伏荡气回肠。
胡亥缓缓睁开双目,露出妖艳的赤瞳,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化,薄唇露出一丝阴恻恻的笑意:“弟弟在这座宅院之中流连,手下人便投其所好,建议不如利用这座宅院来下真人六博棋。这规则嘛,倒是和今天我们玩的这个一样,只是有一次和自家叔父对弈时,手下们起了争执,被夺刀的人并不甘愿,在这次对弈中便不小心出了人命。”
随着他的话音,一阵冷风吹过凉亭,彻骨的寒意侵袭而入,让陆子冈忍不住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那盘六博棋因为死了人沾染了鲜血,便一发而不可收拾,竟一下子死了七个人。最后弟弟这盘棋输给了自己的叔父,之后弟弟便突然发现本来已经年近五旬的自家叔父,居然一下子年轻了将近十岁。”
“什么?!”陆子冈失声惊呼,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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