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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萤小时候跟着母亲学历史,也听她讲过灶神的传说,《周礼》说:颛顼氏有子曰黎,为祝融,祀以为灶神,礼应朝拜。灶君熬百草,只愿炼仙丹。二郎先谢过,为民除疾苦。”
后几年,她又读《酉阳杂俎》,上面记载:“灶神名隗,状如美女。”
那么,这位灶神老爷,应该是个顶好看的人。
她那时候憧憬许久,觉得灶神应该长着隔壁家漂亮哥哥的脸,而这个美妙而略带羞涩的幻想止步于某年夏天,父亲带她去集市里看灶神的画像——
灶王龛设在灶房东面,中间供着一个天庭饱满的黑脸老者。
父亲说,这就是灶君公。
疏萤傻愣愣的,看起来快哭了,唉……啊?灶神老爷不是美女吗?
父亲说,也有这种啦,但是……
疏萤没听清后半段。
这件事从此给年幼的她留下了深刻的阴影,等离开村庄来到大都市求学之后,疏萤才知道该怎样形容当时的心情:网恋奔现,初恋破碎。
无疾而终的初恋在一个蝉声聒噪的夏天宣布走向了终结,她十二岁前所有高兴和不高兴的事,全都与夏天有关。
对她来说,春、秋和冬,是只在识字图画书里存在的,类似热与冷的概念。
毕竟,这里是一座只有夏天的村庄。
“灶神老爷知道你要回来,很开心呢。”
女人紧紧挽着她,像是要把她掐在丰腴馥郁的怀抱里,她似乎在身上喷了香水……有种很奇怪的甜香。
疏萤皱紧眉头却挣脱不出来,几乎是被女人裹挟着往前走,腕骨都在隐隐作痛,这股疼痛迫使她不得不出声提醒,“捏得太紧了,这位阿姨,能松开我吗?”
不太对劲,疏萤心想。她想回家了,最好,不,是绝对现在就……
女人扭过脸来,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险些就要贴在她下颌前,一个从下至上的角度,像是带着仰视意味的审讯。
观音痣血淋淋地咬在皮肉里,红得仿佛要渗出血来,眼睛深处没有光彩,冷冰冰,如同一对深不见底的古井。城里人总是拿井底之蛙来形容他们,在这一刻,她真的变成了在井底注视井外人的青蛙。
“对不起。”女人连声道歉,然后松开手,满怀歉意地望向愣神的疏萤,“哎呦你看我,太激动了。别生气别生气,姨给你赔不是。”
井消失了。
热辣的日光瓢泼地洒在地上,前路近乎雪白,一瞬间的停顿后,蝉叫得更欢。
疏萤看不见蝉,只觉得它们密密麻麻,无处不在,然而这种可怖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她停了下来,重新嚼起薄荷味的口香糖。
嚼了几口,没有任何甜味。
想吐出来,但又不方便,还有点黏喉咙。
“灶神老爷?”
疏萤眨了眨眼,有点感兴趣,“那个汇演,我能去看看吗?”
“可以呀,好戏差不多要开场了。”
女人热情地邀请她,她脸盘圆润,微笑起来时更显眉眼慈祥,“把东西放了,我们一起去灶神庙。囡囡吃饭没呀?要不去姨家里吃点?”
疏萤摇了摇头,两鬓稍长的头发随着摇头的幅度晃来晃去,“不用啦,我吃过了。”
“我先去看看琤琮,”疏萤握住行李箱的拉杆,轻声说,“告诉他们我回来啦。”
这会是个无尽的夏天,她想。
一个持续七年的,漫长而热烈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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