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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宁城,南门外十里的乱坟岗上。
一身戎甲的张辽勒马驻足在山脚下,目光深沉地仰望着眼前一千多个坟头,神情无比沉痛,眼底闪烁着凌厉的杀机。
在他身旁还有一位身着黑色战甲的中年将军,其人身形单薄,面容削瘦,身上少了武将的剽悍之气,却平添几分书生的文弱气质。他就是被乌桓各部推举为乌桓司马的幽州叛军首领阎柔。
张辽身后还伫立着一众西凉将领:先锋大将赵云、马岱,飞燕轻骑营统领张燕、徐晃,董越、王当和孙轻等将领。
三天前西凉大军进驻广宁城,斥候随即打探到阎柔所部叛军的所在,中军主将张辽遂派使者邀请阎柔前来大营商议联合出兵事宜。
名为商议联合出兵,实际就是收编阎柔叛军。对于归附西凉军,阎柔并无异议,可他却不同意出兵征剿盘踞在上谷郡的蹋顿部落,依然主张对其怀柔安抚,不可妄动刀兵。而张辽则主张坚决予以剿灭,即便退让一步,那也是先剿后抚,斩其首领,收缴兵器和马匹,然后收服其部众,再予以分散安置。
在这个问题上,双方分歧很大,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争执不下之际,军师郭嘉出面调解,并邀请阎柔前往城南乱坟岗一行。
今天是前不久惨死于乌桓骑兵刀下的八百多名城中百姓的头七祭日,天空飘着毛毛细雨,秋风萧瑟。格外寒冷。
勒马山脚下,张辽、阎柔一行两百余人谁也没有说话,静静站在山下看着百姓们祭奠他们无辜枉死的亲人。耳边听着那一声声悲怆无助的痛哭声,心中无比沉痛,满腔愤慨,怒火充斥在心头。
直到山上的祭奠结束,郭嘉策马行至阎柔身边,低声诉说着六天前广宁城百姓的惨痛遭遇,遂缄默其口。不作任何劝说,全凭阎柔自行决断。
正当阎柔满脸愤然地蹙眉思量之际,张辽语气低沉地道:“眼前这一幕或许在阎将军眼里算不了什么。屡见不鲜,恐怕早已习以为常了。这一千多个坟冢里就有一千多个无辜百姓永远长眠于此,或许他们还算是幸运的,至少死后还有人给他们收尸安葬;与他们相比。横死于荒郊野岭的无辜百姓更加凄惨。死无葬身之地,沦为豺狼野狗的食物。这些年来,这种场景想必阎将军见过无数次,早已麻木了。”
说到这里,张辽扭头看着阎柔,抬手示意他不必解释,继续说道:“对于我们这些常年刀口舔血的武将而言,早已见惯了生死离别。杀人或是被人斩杀都是预料之中的事。从我们选择走上这条杀戮之路的时候,就应该有战死沙场的觉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张某可以坦诚地告诉阎将军,自从我家主公起兵至今,在我西凉地界上从未发生过无辜百姓惨遭屠杀之事,有我数十万西凉军驻守边塞,岂容蛮夷宵小肆意横行?”
“这大将军英明神武,西凉军骁勇善战,末将早有耳闻。”阎柔脸颊潮红,双耳发烫,自惭形秽地点头说道。
张辽轻轻点头,遂将目光投向阎柔身边的郭嘉,不再多言。的确,这种劝说别人改变心意的事情,却非他之所长,远不如军师郭嘉心思敏捷,口齿伶俐。所以张辽点到即止,不再多费唇舌,直接把说服阎柔之事移交给郭嘉。
郭嘉点头会意,接过话茬,微笑道:“据说州牧刘虞生前曾对阎将军有知遇之恩,是以将军立志要为老州牧报仇,多年来一直带领老州牧旧部与公孙瓒争斗,互有胜负。时至今日,阎将军主动归附我主麾下,此乃英明之举,在下代主公欢迎阎将军加入我军。”语罢,郭嘉拱手一礼,甚是亲近。
阎柔忙不失迭揖手还礼,恭声道:“军师过誉了。承蒙军师和文远将军不弃,末将此番才得以投效大将军麾下,此乃末将的荣幸,往后还请军师和各位将军多多提携。末将先行谢过军师了。”前来西凉军大营将近两天了,阎柔发现军师郭嘉在军中地位非同一般,其威望隐隐还在主将张辽之上。所以他对郭嘉丝毫不敢怠慢,恭敬有加,处处留着小心。
郭嘉笑眯眯地摇了摇头,道:“阎将军太过抬举郭某了。我家主公素来公正严明,对待麾下文武一视同仁,赏罚分明,治军严谨。以将军之才能,必受重用,再建新功之时便是拜将封侯之日,郭某对此深信不疑。”
话音稍顿,看到阎柔拱手示谢,郭嘉颔首还礼,既而话锋一转,笑道:“昔日刘虞老大人极力推行宽仁怀柔策略,主张对塞外蛮夷加以安抚,不可擅动刀兵。如此施政确实没错,毕竟那时天下尚未大乱,诸多蛮夷对我大汉心怀敬畏,安抚亦为不可。然则此一时彼一时,眼下世道纷乱,汉庭崩缺,各路诸侯割据自立,已无力压制诸多蛮夷。值此纷乱之世,若再行怀柔安抚之策,绝非上策。
姑且不说眼前这些枉死的坟冢,单说时下蛮夷部落屡屡劫掠边郡,肆意掳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面对这种局面,如果我等还要对其施以恩惠,放纵怀柔,未免太过迂腐。眼下这些蛮夷部落就如同一群饿狼,无论给予他们多少恩惠,他都不嫌多,反倒是胃口越来越大,得寸进尺,其实就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形势如此恶劣,还不予剿灭,反而施以安抚,此举无疑是养寇为患,早晚必受其害。不知阎将军以为然否?”
“这”阎柔哑口无言,有心辩驳几句,却又感觉自己的辩解太过苍白,想法太简单了。时至今日,随着公孙瓒腹背受敌、雄心不在,乌桓和鲜卑部落确实是愈发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一切正如郭嘉所说吗,此时对他们施以安抚,无疑是养虎为患遗祸无穷,根本毫无用处。
可是阎柔却有自己的苦衷,当年刘虞被杀后,他被公孙瓒追杀,却被乌桓部落首领乌延所救,随后乌桓各部落首领推举他为护乌桓司马,聚集刘虞旧部,从而组建了现在这支三万余人的军队。眼下他帐下还有很多乌桓兵士,军中战马也是乌桓部落资助的,并且与乌桓各部都十分熟络。这个时候让他掉转矛头去打乌桓人,确实让他很为难。汉人素以信义为先,他阎柔也绝不是恩将仇报之徒,否则他也不会执意坚持给刘虞报仇。
然而郭嘉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无论是乌桓还是鲜卑,这些蛮夷部落都有着极大的野心,骨子里有狼的习性。他们生来只认可强者,对弱者毫无怜悯之心,不知道什么是满足,更不知道什么是仁慈。恃强凌弱是他们的本性,杀戮劫掠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谋生之道,这些部落之所以支持他组建军队,无非是想借他之手打败历来对外强硬的公孙瓒。
这些大道理阎柔都懂,可他就是迈不过知恩图报这道槛儿。说一千道一万,乌桓人终究是救过他,并且给予他很大帮助,否则他断然活不到今天。
看着阎柔一脸难色,内心似乎正在剧烈挣扎、踌躇难决,郭嘉微笑着道:“看来阎将军确有难言之隐,与乌桓各部纠葛颇深,不欲与之为敌。既然如此,郭某可以答应你,此番对乌桓作战,你不用参战,帐下三万余兵马也可以不参战。但是,你必须将自己所知道的乌桓各个部落的驻地和兵力情况如实禀报,不得丝毫隐瞒。倘能如此,待剿灭乌桓主力之后,仍有你一份功劳,主公必定论功行赏,绝不会亏待你。不知阎将军意下如何?”
阎柔踌躇半晌,终于轻轻点头,低声道“也罢!尽管阎某曾受过乌桓部落首领们些许恩惠,说到底还是相互利用,各有所图。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今这些蛮夷是越来越猖狂了,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若再不施以霹雳手段,只怕整个幽州就要沦陷于蛮夷之手。”
下定决心后,阎柔坦言道:“末将帐下兵士中有数千名乌桓将士,如果出征乌桓部落恐有不虞,还须慎重对待,以免他们临阵倒戈。如何安排,全凭军师做主,末将听凭调遣!”
郭嘉闻言后,爽朗笑道:“阎将军深明大义,在下钦佩之至。如今一切商议妥当,将军便随我去见主公吧。呵呵呵”
阎柔闻声惊诧,怔怔失神道:“主公?大将军?大将军也在军中么?”
“当然。”郭嘉应声点头,扭头看向身后的南门城楼,指着城楼上依稀可见的高大身影,笑呵呵地道:“那就是主公。其实阎将军第一天进入大营时就曾见过主公,当时他就坐在堂下与众将领一起饮酒,只不过将军曾未见过主公,故而未能识破主公的身份。而今将军已归附我军,投效在主公麾下,自然要前去拜见主公才是。将军以为然否?”
“善!”阎柔欣然应声,迫不及待地勒马转身,遂与张辽、郭嘉和赵云等将领策马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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