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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之下,幽山原的野草一望无际。夜风徐来,草浪此起彼伏,窸窣连绵,好似碧海浪涌,深不可测。
荀锦站在草海深处,茫然四顾,不知去处,也不知来处。
一点星火落入干草之中,霎时窜起烈焰无数,沿着草海一路蔓延开来。惊鸟四散,焦糊味道与血腥气息浓密地交缠在一起,视线之中只剩下刺眼的猩红。
“妙歌!”银铃颤动,弱小的声响很快便被猎猎火声吞没。
正如那个牵着她的紫衣少女,只往前跑了两步,一支暗箭便钻入了她的肩头。她踉跄跪地,鲜血沿着她的左臂一路沁红她的衣袖,染红了她发白的手背。
荀锦张口欲呼,却发现喉口似是被什么狠狠拧住,竟是半个字也喊不出来。她用力挣脱紫衣少女的手,却被紫衣少女再次紧紧握住。
紫衣少女没有回头,只是忍痛牵着她继续挥舞长剑,格开拦住她们生路的黑衣人。
血花不断在她身上绽放,一道、两道、三道……直至数不清楚。
停下这场杀戮!
停下!
荀锦泪流满面,喉咙越来越紧,甚至心肺也似是什么压着,呼吸越来越艰难。
“跳!”
紫衣少女足腕上的银铃最终失去了声响,她拉着她一起跃入草海深处的镜心湖,带着她吃力地往湖心深处游去。
草海的娑娑声与烈焰的声音被镜心湖的冰凉湖水一并吞没,天地万物瞬间死寂了下来。月光幽静地透入湖下,晃碎了紫衣少女伤口处汩汩外涌的鲜红。
荀锦几欲窒息。
紫衣少女转过脸来,艰难地笑了笑,像极了黄昏时的残阳,随时会被夜色吞没。
荀锦心疼地看着她,只一眼,便被沁入湖水的夜色遮蔽了视线,连同压迫耳鼓的冰凉湖水一起消失在了漫无边际的黑夜之中。
咳咳!
她猛地坐起,油灯的微弱火光落在大牢的走廊中,余光依稀落在带着红锈的脚链上衬得她的足踝极为苍白。
牢房并不大,同牢的还有一位被她惊梦吓到的妇人,这会儿正惊恐地看着她,半晌才小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没、没事。”荀锦将掌心贴在心口,心跳的真实让她缓缓冷静下来。
那些是噩梦,是她终其一世想要摆脱的噩梦。
“这地方阴气重,你身子单薄,也难怪会被魇着。”妇人叹息,望向牢外,“明日上了路,也许会好些。”
是的,上路。
她因为伤人被判了流刑,明日将与这妇人一起,押解往大夏最荒芜的永州,做苦力三年。
荀锦拢起身子,抱膝贴壁而坐,稍微缓和后,道:“兴许会好些。”她记得,这位大娘叫杨大花,本来盗窃不至于流刑,奈何她是惯犯,所以阳州长庆县县令下了重判。
反正是醒了,杨大花也睡不着了,便往荀锦身边挪了挪。
“姑娘,我瞧你生得好看,身子瘦瘦小小的,怎会伤人呢?”
这句话杨大花在初见荀锦的时候也问过,荀锦那时候只答了一句,那人该死。杨大花看她情绪不对,便不敢多问,现下觉得两人要一起上路,也算是同路人,就当听个故事也好。
荀锦垂着脑袋,灯影的阴翳将她的脸庞都浸在漆黑之中,只是沉默。
杨大花在是不懂这个小姑娘,性情阴翳,全身写着生人勿近,散发着寒凉的气息。想来也是个可怜人,过往必是有如地狱一样的可怕,不提便不提了吧。想到这里,杨大花想到了另外的一桩事:“我听说,永州那边很乱,很多流刑判到那边的人,还没走到地方,就被路上的贼寇给杀了。”说到可怕的地方,杨大花好意提醒,“尤其是你们这样的小姑娘,据说会被贼寇抢上山去糟蹋,生不如死!”
“我知道。”荀锦徐徐回答。
杨大花有些自来熟,轻轻地撞了一下荀锦的肩头:“别怕,若是真遇上了,大娘给你殿后,你先跑。”
荀锦很是意外,缓缓抬起头来,一瞬眸子尤为清澈:“你不是说,生不如死么?”
“这世道,活着每一日都是煎熬。”杨大花也跟荀锦一样,抱膝靠墙,“倘若日子好过,谁要偷鸡摸狗的过日子?只要贼寇寨子里不用挨饿,老娘什么都不怕。”
荀锦先前并未发现,杨大花的手很瘦,几乎是骨瘦如柴,即便有暖色的灯光落在上面,也泛着一股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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