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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看。”老方说,“这几张是肩膀上创口的软组织切片。我们可以看到,在显微镜下,创口边缘的皮肤组织有卷曲,还有细胞的灼伤坏死。而在腰部的软组织切片上,我们就看不到这样的情况。”
“仅仅依靠这一点细胞坏死能定吗?”我问。
老方摇摇头,说:“那还欠缺了一点,但是我在切片里发现了这个。”
说完,老方又切换了一张显微照片,说:“肩膀创口周围的肌肉组织里,有几根纤维!这几根纤维经过HE染色[4]可能变色了,但是依我的经验,大概可以判断这是绿色衣物上的纤维。”
“死者里面穿着白色衬衫啊。”大宝说。
“可是外面确实是一件绿色的迷彩服!”我说。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林涛问道。老方的结论推翻了林涛的推断,他是第一个不服气的。
“我们想一想,子弹是单一方向的。”老方说,“子弹从后背的衣服开始,打破衣服,再打破皮肤,然后从体内打破另一侧皮肤和衣服。也就是说,子弹只会把射入位置的衣服纤维带入肌肉组织,而不可能把射出位置的衣服纤维带入射出口的肌肉组织。否则,子弹就逆行了。”
“我懂,很有道理!”我点头认可。
林涛一时有些蒙,想了半天,他也缓过了神,说:“可是……可是会不会是你把我们取下的两块组织弄混了啊?”
“这在我们法医组织病理学实验室,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老方斩钉截铁地说,“一来,我们取材的时候,会严格分门别类;二来,从镜下也可以看出肩膀部位和腰部的皮肤、肌肉细胞排列的不同。所以,不可能弄错。”
“那就奇怪了,什么情况下,子弹能从肩膀后面垂直于地面打进身体内呢?”林涛挠着后脑勺。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静静思索,只能听见我点击鼠标的声音。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鼠标停留在电脑屏幕显示的一张图片上。
大家都来看电脑。
“房塔先的脚?”大宝说,“这能说明什么啊?”
“死者的鞋带是散开的。”我说,“我们假想一下,如果死者因为鞋带散开了,蹲下身来系鞋带,那么是不是就可能有人从他的左侧肩部垂直于地面打上一枪?”
“啊?你……你是说,这是一起命案?”林涛说。
“你说的,如果肩膀上的是射入口,那么死者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形成的。”
我笑着说,“我认可你这个观点。只是你说别人也形成不了这样的枪伤,我不认可。我刚才说的这种情况,有可能形成这样的枪伤吗?”
林涛点了点头。
“那……我们仅靠这一点就确定这是一起命案?”大宝说,“依据足够吗?侦查部门会因此而立案侦查吗?”
“当然不仅仅是这一点。”我说,“之前,我就一直有个疑惑。如果是在山顶上自己误伤了自己,也不会立即跌落山坡啊,这又不是在拍电视剧。”
“那……是被别人扔下去的?”大宝说。
我指了指照片中房塔先的尸体,说:“这人有180斤吧?谁也没那么容易扔他下去。但是踢他,让他滚动起来,滚下山坡还是有可能的。”
“我知道了,你说的是死者第十二肋骨骨折的事情。”大宝说,“那为什么不能是摔的呢?”
我点头赞许,接着说:“首先,骨折的地方,有不少出血,说明不是死后损伤,也不是濒死期损伤,而是生前损伤。其次,骨折的是第十二肋骨。你们都知道,和别的肋骨不一样,第十二肋骨很短,且一端是游离在腹腔的,韧性十足。如果是摔跌或者和平面物体撞击,那么断的应该是其他较为坚硬、固定的肋骨。第十二肋骨断了,只有可能是突出的物体直接击打在第十二肋骨上,才会导致这根孤零零的肋骨骨折。”
“我明白了。”大宝说,“一个人趁房塔先系鞋带的时候,对他开了枪。他倒地后,那个人又踢着他的腰部,把他踢下了山坡。房塔先在滚落到二氧化碳湖平面以下时,立即窒息死亡。整个过程就是这样了。”
“还有一点,就是这个人可以拿着枪站在房塔先的身边,房塔先还毫无防备。”我说,“这是犯罪分子刻画。”
“即便是刻画了,还是很麻烦啊。”林涛说,“第一,从前期调查看,房塔先到底是一个人去打猎,还是约了别人一起去打猎,没有人看到。第二,即便是有人看到了他和谁一起去打猎,我们也没有任何可以甄别犯罪嫌疑人的依据啊。没有任何证据,如何谈破案?”
林涛说的是事实,大家伙儿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先把情况给县局通报吧,事不宜迟。”我说,“我们要相信侦查部门,能够查出这个背后打黑枪的人。”
“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大宝说,“如果真的依了村主任,不进行尸表检验,尸体一烧,就真的产生冤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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