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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殿光辉晴天映。
悬玉钩、珍珠帘栊。
瑶觞举时箫韶动。
庆大筵、来仪凤。
昭阳玉帛齐朝贡。
赞孝慈贤助仁风。
歌谣正在升平中、谨献上齐天颂。
一曲《天香凤韶》由教坊司的一百零五位乐工用箫笙笛鼓等徐徐奏来,自是尽显肃穆高华。而此时此刻,下首俯伏朝拜的一众命妇穿着全副的诰命行头,放眼望去一片珠翠锦绣,好不辉煌。座上的皇后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穿深青绘翟的祎衣和同色蔽膝,玉色纱中单,红领褾襈裾,再加上佩绶玉珠等等,几乎难以看清那华贵礼服后头藏着的人。
由于皇后一直身体不好,多年来无论是正旦冬至还是千秋令节,命妇前往坤宁宫的朝贺次数素来极少。早先还有人觉得皇后不受朝贺,兼且膝下没有儿女,必定是宠衰爱弛,因而也上书提到过别选名门淑媛为后。结果,奏疏一上便激起龙颜大怒,那位御史也被打发到了琼州府数星星看大海。于是,尽管皇后鲜少在人前露面,再也没人敢小觑了她。
说是朝谒,其实不过是皇后在丹墀香案后升座,众命妇在女官导引下下拜磕头而已,最是繁复不过的礼仪。而除了班首的超品命妇之外,其余人甚至连皇后的玉颜都未必能看得清。这一日也是如此,表笺上过,一番繁复的礼制,又唱了宣笺之后,班首的韩国公夫人陈氏便带头称贺。
“兹遇千秋令节,韩国夫人妾陈氏等敬诣皇后殿下称贺。”
等到一应礼仪行完,尚仪跪奏礼毕,众人方才被导引着一一出宫,明面上的礼仪就算是完了。而相比那些领到一顿赐宴就得回家去的低品诰命来说,昨日得了信的贵妇们却早已有太监和女官接着去各宫院叙话。而皇后从正殿出来,回到东暖阁后立时在宫女伺候下脱了那一身厚厚的礼服,又忍不住长长吁了一口气。直到两个宫女替自己揉捏着僵硬的脖子和肩膀,她自个喝了一盏沏得滚滚的热茶,这才缓过气来。
“亏得好几年都免了朝贺,要是年年这么折腾,还真是消受不起!”
由于身体向来不好,皇后很少离开坤宁宫,脸色自然而然便有一种病态的苍白。此刻在烧着地龙暖炕的屋子里,她的脸上也不过露出微微的红润。在屋子里两盏双凤翊龙垂翠玉流苏宫灯的明亮灯光下,她发间的那些银丝清晰可辨,眼角额上也有难以掩饰的皱纹。此时此刻她这么一开口,旁边便有女官端着蜜饯捧盒上前。
“皇后娘娘那是体恤诸位夫人,您这千秋节恰逢大冷天,今日若不是您请礼部减了一半的礼仪,只怕这寒风中便有年纪大的吃不消了。”
皇后微微一笑,正要说话时,外间便传来了一声大嗓门的通传:“皇后娘娘,武贤妃偕周王殿下求见!宜兴郡主和惠心姑娘求见!”
原本只是流露出微微笑容的皇后一下子笑开了,连忙出声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出去把人都请进来。又不是别人,哪用得着求见来求见去的那一套!”
屋子里顿时有人答应着去了。须臾,一群太监宫女便簇拥着几个人进了屋子来。武贤妃和宜兴郡主都已经换下了之前内外命妇朝见时所穿的礼服。一个是蜜合色的大袖圆领衫,配着玉色褙子和同色绫裙,一个是元青色右衽小袄,蜜合色褙子,松花色百褶裙,全都是朴素颜色。只有张惠心一身大红,一进屋子就放下了周王的手,笑吟吟地先跑上前来向皇后行礼。
“皇后娘娘!”
“贤妃和宝宝是早就说了要来,可没想到连阿蘅和你也一块来了!”
皇后笑着把张惠心一把拉了起来,又把人按在右边坐了,见武贤妃拉着周王要上前行礼,她就摆了摆手说:“罢了吧,这又不是起头朝贺的时候,连免礼都不成,二拜六叩拜了又拜,你们行礼辛苦,我这受礼的也辛苦?来,宝宝上前给我瞧瞧,是瘦了还是胖了?”
周王这才放开武贤妃的手,上前之后却先跪下磕了个头,笑嘻嘻地说:“母后千秋!”
“好,好!”皇后喜出望外,把周王也拉到左边坐了,见他穿戴得整整齐齐,脸上头上干干净净,看上去比前几天见到时更添了几分喜气,便冲着上前行礼的那个身穿浅红大袖衫的少妇点点头道,“季氏,你伺候得周王很好,贤妃果然是没挑错人。”
“不敢当皇后娘娘夸奖,是殿下如今渐渐聪慧了,奴婢不过尽本分。”
此时早有内侍请武贤妃和宜兴郡主坐了,武贤妃就笑道:“泰堪这孩子就是贪玩,有人陪着,反而渐渐收了些性子。再说宜兴郡主和惠心又都回来了,臣妾那儿也热闹了些,他便不像从前那样胡闹了,臣妾也松了一口大气。”
“可惜我这身体时好时坏的,否则你也能多带泰堪过来走动走动,不用每月只能守着日子过来三回……不过这也没法子,你要是常来,别人那儿闲话也就多了。”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转头看着周王,又轻轻地摩挲着他的鬓角和头发,黯然说道,“要不是当年……他也未必……罢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一转眼咱们也已经是一把年纪,倒是惠心她们长大了,也该到了披着红盖头嫁人的年纪。”
张惠心没料到这话题突然就转到了自己身上,顿时脸色一红。可还没等到她张口要辩解什么,外间就有宫女匆匆打起帘子进来,屈膝一礼说:“皇后娘娘,皇上来了!”
尽管这一日是皇后千秋节,但皇帝素来勤政,因而内外命妇朝贺归朝贺,朝会诸事仍然是一如往常。因而此刻听见皇帝竟是来了,东暖阁中的一众人不禁都有些吃惊,还是皇后摆手止住了要告退的武贤妃等人,因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避来避去的,皇上来了看到我这一屋子热热闹闹,必定只会高兴不会怪罪!”
众人才刚迎出去,皇帝就到了。正如皇后所说,见着这儿人多,皇帝果然是满面笑容。等回屋里坐下说了一会话,他就问道:“各府敬献的寿礼可让人查看过了?”
皇帝不提寿礼二字还好,一提这两字,皇后顿时摇了摇头,又嗔道:“皇上还说呢,要不是你放出消息去,说是妾要看看那些勋贵千金的手艺,他们也未必会费那么多心思。幸好有言在先免去了四品以下官的寿礼,否则即便是吩咐不许过奢,却仍是难阻他们这‘心意’。王尚宫和叶尚仪正在清点呢,那许多东西,哪里能看出什么端倪。”
“六宫局那几个头头脑脑的女官都是当初你一手选拔上来的精明人,她们要是看不出端倪,就没有其他人能担当这些了。”皇帝微微一笑,却是岔开了这个话题,又对宜兴郡主问道,“听说张铨这监试最近没事就往外城那些会馆钻?”
“谁让皇上点了他这个出了名死要钱却不善正事的去做本科监试?他那回接了旨意就对我自嘲说,让他赚钱,他想得出一千个一万个办法,但让他去贡院做什么监试,他就一窍不通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先去各省会馆好好摸摸底。”宜兴郡主说着就把张惠心拉了过来,脸色不善地说道,“皇上,惠心他爹这次回来可是休养,您别使唤的他团团转!要知道,再过大半年,惠心就要成亲了!”
“好好好,朕答应你,等这次事情完了之后,就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皇帝打了个哈哈,见周王站在武贤妃旁边,眼睛眨巴着瞧他,面色就更加柔软了下来。招手叫了人上来,轻声问了几句,他便抬起头看着皇后说:“她们既然向你求了懿旨,把家里的至亲都请到了各宫院去,想必也都在计较着婚事。你的身体不能太耗费精神,让贤妃帮你一把,尽快把几个皇子的亲事定下来。”
皇后自己没有儿子,除了周王之外,看待其他皇子也都差不多,尽管已经有所预料,但她还是皱着眉头问道:“按理这皇子选妃的事情,不应该是礼部管么?”
“礼部?那些个好好先生哪里招架得住别人的游说,只怕列出来的名单要多长有多长,总还得你来斟酌。历来皇子选妃,有从民间选的,也有从勋贵人家选的,没有定数。你不用忙着点头,这些天来请见你的应该不少,你一律推给贤妃。”说到这里,皇帝便转头看着武贤妃,又说道,“皇后毕竟不能太劳神,就要偏劳你一个个见了。”
武贤妃出自民间,家中父兄早年逃荒途中相继去世,她孤零零一个人投入了王府,皇帝登基,因她是皇长子之母,又深得信赖,便封了妃,只是却没有家族奥援。只不过她个性恬淡,带着周王倒也怡然自乐,如今听得皇帝分派了这么一桩任务,她不禁苦笑道:“皇上这消息放出去,妾那儿恐怕立马就得被人踏破门槛了。”
“她们总得先去求了人家的亲娘,然后才会找到你这儿来。”皇帝微微一笑,那面对皇后的笑容中却带出了几许关切,“再说,别看一样都是皇子,在有些人眼中就会分出轻重来……对了,你且吩咐叶尚仪她们一声,留心一下阳宁侯府、东昌侯府、汝宁伯府三家此次献的是什么寿礼。朕刚刚借了你的名义宣了几家的千金进宫,待会你们几个不妨仔细瞧瞧。”
宜兴郡主看到女儿张惠心瞪大了眼睛瞧自己,忙冲她使了个眼色,心底却暗自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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