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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选择大东山这个死地,便是要给云睿一种错觉。”皇帝似乎已经从四顾剑可能来了的消息中摆脱出来,回复到那种自信的神sè,静静地看着范闲的双眼,似乎要看穿他的真心。
“她以为可以封锁大东山的所有消息,让她在京都搞三搞四,却忘了……朕选这死地,自然是因为朕身边有能从死地之中……飞出去的活人。”
范闲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的绝门本事也没有逃脱陛下的眼睛,看来自己的事情,陛下不知道的没有几项——在这个天下,大概也只有自己那奇特的运功法门,可以帮助自己从那光滑如镜的大东山上滑下去,皇帝将自己逮来大东山,原来竟是在此处做了埋伏。
陛下想的果然够深远,范闲的心头忽然动了一下,再不复先前那般担心,陛下既然连自己都能利用上,又怎么会对眼下这种最危险的局面没做出应对的计划?
皇帝微笑说道:“朕曾经对宫典说过,你爬墙的本事,很有朕……比朕要强很多。”
范闲望着脚下深渊一般的悬崖,扭了扭脖颈,难得地开了个玩笑:“有子逾墙,只可惜今晚月光太亮了些。”
“月有yīn晴圆缺,这是你曾经说过的。”皇帝举头望天,说道:“朕不能料定所有将要发生的事情,但朕知道,月亮不可能永远一直这么亮下去。”
话音落处,天上一层乌云飘来,将那轮圆月遮在了云后,银光忽敛,黑夜重临大地,大东山的山顶一片漆黑。
皇帝的身边,已经没有了范闲的踪影。
———————————————————山脚下的夜林里,到处充溢着血水的味道,比海风的味道更腥。偶有月光透林一拂,隐隐可以见山林里到处是死尸,有的尸体趴在地上,有的尸体无力地斜倚在树干上,大部分的死者都穿着禁军的服饰,而更一致的是,这些被狙杀而死的禁军,身上都穿透着数枝羽箭。
羽箭深入死者体内,将他们狠狠地扎在树上,地上,场间看着十分凄惨恐怖。
大东山脚下林子茂密,那条官道被夜sè和林子同时遮掩着,已经看不出大致的模样,只能看见无数的尸体与血水。离山脚愈近,残留的场景宣示着先前的厮杀愈激烈。
有火头燃起,然后熄灭,只有靠近山门处的林子里还有一些树木在燃烧,只耀亮了沉默黑夜里的一角,平伏在地面的焦糊味道渐渐上升,将血腥味与海风的腥味都压了下去,让两边的军队都开始紧张了起来。
“嗖!”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一枝长长的羽箭有如闪电一般shè出,shè中林子边缘最靠近外围的一名禁军!
那名禁军握着胸口的长箭,想要拔出来,可是剧痛之下,已经没有气力,缓缓地坐了下去。
便在坐下去的过程中,又有三枝羽箭破空而至,狠狠地扎在了他的身上!
那名禁军脑袋一歪,唇中血水一喷,就此死去。
…………山脚下一片安静,五千叛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大东山,对那两千禁军发动了最卑鄙最突然的夜袭。禁军一时反应不及,加之随御驾祭天,并没有准备野战所需的重甲……来袭的叛军是燕小乙的亲兵大营,逾五千人的长弓兵神shè手,在沧州与燕京境内佯攻而遁,在四顾剑的默许和刻意遮掩下,横贯了东夷城十六诸侯国,又从澹州北边一条密道里穿了出来,用了近二十天的时间,像五千只幽魂一般封住了大东山。
大东山沿线的斥候,被叛军中的高手们纷纷狙杀,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消息——两千没有穿重甲的禁军,被五千长弓手突袭,可想而知,会付出怎样惨重的代价。
而令这些禁军士兵们最愤怒和痛苦的是,来袭叛军箭手的第一波攻势,竟然用的是火箭!
便在那一瞬间,大东山的脚下仿佛同时点亮了数千盏天灯,飘飘缈缈地向着禁军的营地shè去,火箭落地即燃,营地燃烧了起来,林子燃烧了起来,所有的事物都燃烧了起来,势头极猛。其时,正是山顶上庆国皇帝一行人所看到的点点火光。
而禁军们却不可能分出心神去救火,因为燃烧的大火,忽然明亮的夜林,将他们所有人的身形都暴露在对方箭手的视野中。虽然禁军们训练有素,马上在第一时间内寻找合适的地形掩护,可依然在紧跟其后的一轮箭雨中付出了两百多条生命!
其后便是血腥而乏味的反攻,突营,失败,围歼。
一地尸首,满山鲜血。
没用几个回合,叛军便击溃了禁军,获得了初步的胜利,将禁军的队伍封锁在大东山山门左近半里方圆的地带,而就在此时,叛军的攻势忽然戛然而止,只是偶有冷箭shè出,将那些意图突围报讯的禁军冷酷杀死。
偶尔响起的箭声,让这忽然变的死寂的山脚林地,变得更加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忽然间,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忽然从死尸堆里站了起来,在这样一个月夜里,在这样的修罗场中,忽然出现这样种场景,双方的军士都感到了恐怖,只是马上又麻木了,死了这么多人,哪里还会怕尸变?
燕小乙一手调较出来的亲兵箭手手指一颤,十枝箭shè了过去,每一枝箭的目标都没有重复,对准了那个血人身上的某一处,将他浑身上下全部笼罩住,凄厉十足,让那人根本无法避开。
这是军令,严禁任何一人突围,所以来袭的叛军每shè一人,便要保证那人死去,忽然发现有人从死尸堆中走了出来,箭手们下意识地发箭,心想你还不死?
但谁也想不到,那名血人面前这十余枝噬魂之箭,竟是根本不在乎,只是顺手拣起身边两具尸体,将那两具尸体当作盾牌一样地舞了起来!
噗噗噗噗一连串闷声响起,十余枝箭枝几乎不分先后,同时shè中那个血人,然而下一刻才看清,原来都只是shè在那个血人舞动着的尸体上,喷出无数血水,将那个血人染的更恐怖了一些。
尸体比盾牌更重,这个血人却能舞动着尸体,挡住极快速的箭枝,不得说,此人的臂力十分惊人,而眼光与境界,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叛军营中似乎有人发令,所以接下来没有万箭齐发的情况发生。
那名血人缓缓放下手中的尸体,咧了咧嘴,似乎是在悲哀什么,同情什么,感慨什么,然后他慢慢地向着山门的方向走去,没有箭枝的打扰,他走的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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