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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是这么简单。套用那句俗话,不是不离婚,只是因为离婚的成本太高而已。再说了,即使离婚了又怎样?再找一个?然后再把同样的过程演绎一遍?”
“找个喜欢你的,你也喜欢他的,难道最后的结局不就是结婚么?”
“那你说我跟鲜长安两个人,算是自由恋爱吧?当年我妈还不赞成我找个年纪比我大的,被我要死要活的一闹,还是结婚了。我这也算是为了爱情做出了奋斗和牺牲了吧?我跟鲜长安也算是两情相悦修成正果了吧?后来呢?现在呢?”
“池乔,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太任性了点?你看这一两年,你跟鲜长安两个,基本上属于各过各的,他住在浓园,你住在市区,我跟你见面的次数都比你跟他见面的次数的多,这本身就容易出问题。”
“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我们是早就出了问题,所以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池乔叹一口气,结束了这个话题。如今想来,终究是还是她把婚姻想得太简单了,简单到她固执地认为婚姻是一个句号,而不是一串含义不明的省略号。
池乔跟鲜长安结婚五年。直到现在都还有人津津乐道他们俩那场有些惊世骇俗的婚礼。在一条快要被拆除的老街上,那安之摆了九十九桌子的流水席,不仅是亲朋好友,路过的邻居,甚至是街头上的乞丐都可以参加他们的喜宴,整整三天的流水席,如果没有满地的鞭炮屑,和贴上墙上诺大的喜字,谁也不知道这是一场婚礼。鲜长安跟池乔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衣服,没有婚纱,没有伴郎,甚至没有仪式。鲜长安端着酒杯,站在这条老街的正中央,鞠了三个躬,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我把我们这场婚礼献给即将逝去的老街和记忆。”掌声和鞭炮声中,白色墙壁上硕大的拆字比喜字更加显眼惊心。
这就是池乔和鲜长安的婚礼,那一年,池乔25岁,那安之34岁。25岁的池乔迷信鲜教授所说的一切。
他说,在消逝的地方开始,没有什么比这更有意义。
他说,婚姻是座围城,池乔,我们在即将拆除的围城之上举行我们的婚礼,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当年的池乔的回答只是一个微笑,微笑里充满了迷恋,仰望和信任。仿佛这个男人带给她的不仅是一个别出心裁的婚礼,还有一段意味深长的人生。
婚礼可以是行为艺术,但婚姻不是。
若干年后,池乔才明白,就如同萝莉喜欢怪叔叔,御姐迷恋正太一样,爱情的定律往往就是如此,当年的鲜长安就是池乔的大杀器,躲不过也不想躲,恨不得飞蛾扑火。他睿智,成熟,仿佛无所不能,她只需要站他旁边,就如同拥有了整个世界。
可是,她忘了一点,怪叔叔永远都是怪叔叔,萝莉却终有一天不再是萝莉。
在即将拆除的围城之上举行婚礼,意味着再建一座新的围城。五年后的池乔喝完了杯中残留的红酒,想着在这座自己亲手砌成的围城里度过的每一个朝夕,自嘲地给出了另外一个答案。
这座城市,每一天都有人出生,死亡,民政局门口永远都排着长队,结婚的,离婚的,报纸上说现在是离婚3。0时代。每一段婚姻都各有各的不幸,但结局都是出奇地相似,不是得过且过,就是死于非命。婚姻的维系更多的是依照参照系,怕麻烦的人会想某某与某某如何如何,他们还不是照样过。我们的幸福太虚弱了,虚弱到要靠旁人的不幸来衬托自己的幸福。池乔想,如果我不说,旁人不也是认为我跟鲜长安过得也很幸福?而那些幸福的婚姻样本呢?他们是否也是这样自欺欺人地过着?
不管婚姻到底是自欺欺人也好,还是一场将错就错也好,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周末的时候池乔去爸妈家例行向太后问安,开门的却是鲜长安。
“乔乔回来了?”太后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长安,你跟乔乔去外面院子里坐会儿,还有两个菜,弄好了再吃饭。”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妈,你今天做菜?”池乔看着系着围裙的母亲,吃惊地发问,鲜长安被凉在玄关处,面上倒也自然。
“长安带来了几只大闸蟹,不都是你爱吃的么,还带了壶绍兴的女儿红,你爸不在,今天可不就只有我下厨了么?”池乔是吃她爸弄的饭长大的,她妈妈可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贤惠都是嘴上功夫,所以说池乔能变成今天这摸样,跟遗传撇不清干系。
“我爸去哪儿?”
“去青海考察了,一天到晚得瞎忙,还以为自己是年轻小伙子一样。”池乔的爸爸是位老工程师,主攻光学仪器和设备,早几年的时候自己弄了一光学仪器厂,这行当技术含量太高,没资金没技术还真弄不下来,池厂长毕竟是做技术出身,对于管理和经营实在是疲于奔命,后来台湾一商人看中了池乔爸爸手上的几十项专利,二话不说就把厂子给收购了,现在池乔的爸爸成了不大不小一股东,在厂里兼了技术总工的职务,算是技术研发带头人吧。
池乔不动声色地瞥了鲜长安一眼,这人倒真是会掐时间,专挑她爸不在的时候趁虚而入。池乔的爸爸一直不喜欢鲜长安,这种不喜欢里成分很复杂,问这老爷子吧,老爷子肯定也说不出来个啥,任何一个溺爱女儿的父亲对自己的女婿都有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本能性排斥。当然,像池乔爸爸这种一辈子都是干实事搞实业的人,他自然看不惯鲜长安的行当,拿古时候的话说,这种“三教九流”的人也配得上我女儿?更何况,他一直认为池乔嫁给鲜长安委屈大发了,池乔如果说要跟鲜长安离婚,她爸就敢拍着桌子对池乔说:“赶快离,离了老爸养你!”
少了一个恨不得把女儿放在心口上疼的岳父,丈母娘大人又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对池乔来说,毫无主场优势。鲜长安给池乔倒了杯水,两个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鲜长安,这几天我不接你电话,拒绝跟你见面,不是在逃避问题,相反我比任何时候都还要认真严肃地对待我们离婚这个问题。要说逃避,或许之前的几年我一直都在逃避。我们两个出了什么问题,不管是你的,还是我的,我都统统视而不见,避而不谈。好像不掀开,这问题就不存在了一样,实际上我们都清楚,它一直都在,而且像一个沙丘一样越滚越大,最后成了一块毒瘤。”池乔喝了一口水,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鲜长安看着她的表情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当年他站在讲台上,混迹在大学生里的池乔也是一副这样认真的表情。
“我们两个好像从来没有吵过架吧?”池乔转头看了眼鲜长安,“别人总说做夫妻怎么可能不吵架呢?以前我还为此沾沾自喜,可是现在想来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我不吵,你怎么知道我要表达什么?我讨厌什么?我介意什么?你不吵,我怎么知道你要的又是什么?我们自以为是地以为这是聪明人处理问题的智慧,其实婚姻,不需要这些小聪明。而我们之所以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就是两个自以为是的人把康庄大道走成了绝路悬崖。”
“乔乔,我赞同你刚才所有的观点,唯一不赞同的是我不认为我们走到了绝路悬崖。”
“鲜长安,你现在的口气就跟在大学里上课一样,我看不到你的喜怒哀乐,你看你刚才说这话的时候连眉毛都没动一样,好像我们正在谈论天气一样的。还是你真的那么无动于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开心了,什么时候你愤怒了,你这个人是不是成天跟那些古物待久了,也染上了一身迂腐气,当然,说好听点那叫涵养,那叫斯文,逼得旁人也要跟着你学涵养,装斯文。说实话,我受够了!”如果换做往常,她也就顺着鲜长安的话往下接了,谈话的最后,问题也就不了了之了。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池乔很想撕破两个人之间这种看似和谐实则早已破败不堪的假面。如果这场戏里非要有一个人当小丑,那池乔也不惜撕破脸皮破罐子破摔做一回小丑。
“你就真的这么想跟我离婚?”池乔真没说错,鲜长安到了这份上,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仿佛问的是你就真的想吃蛋炒饭而不是叉烧饭一样。
池乔只觉得内心的火气就这么腾腾地往上冒,烧得喉咙都快要冒烟了,看吧看吧,就是这样,每每她无比认真地谈论两个人出现的问题,鲜长安就是这样一副不动如来的模样。仿佛这些问题都不值一提,值得你大动肝火么?值得你把声量抬高么?值得你像一个小丑一样上串下跳么?然后,池乔就像一个被打败的残兵一样一脸颓败,草草收兵。
池乔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怒火攻心还是悲从中来,只觉得眼眶一阵酸涩,用手使劲搓了下脸,重新抬起头盯着鲜长安,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地说“离!我跟你离定了!”
池乔的妈妈一直挂着院子里两口子谈判的事情,听见声响不对,赶紧跑了出来,“吵什么吵呀?多大的人了,说话经过大脑没有呀?”池乔妈妈拉着自己的女儿坐下,还没等她转身,池乔腾地又站了起来,“鲜长安,你在那装什么好人?成天戴着面具活着累不累?你不就是仗着我妈喜欢你么?你不就是想让所有人都认为是我一个人在无理取闹么?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妈,为什么我们没有孩子?你说呀?你敢不敢说呀?”
鲜长安的脸色这才变了,站起来拉住池乔,“有什么事我们去屋里说。”池乔家是早几年的联排别墅,客厅连出去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平时晒太阳可以,可是一旦嚷嚷起来,这前后两排住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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