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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狄泉给乌利可安用刑时,那“行者”武松还从旁观看解恨来着,也看出来了这乌利可安虽然是挖了武大郎的坟墓,但也算是条硬汉,武松向来是那恩怨分明的汉子,不愿意折辱于他,给了他一个痛快的,一刀把他砍了头颅。
看在答里孛的面子上,狄泉把乌利可安的尸体在后山一处僻静所在埋了,并未有立墓碑,答里孛知道后,坟前上清香一柱,祭酒一壶。
答里孛知道,乌利可安和武松有着不解的怨仇,要不是武松看在狄泉和自己的关系上,恐怕乌利可安不被挫骨扬灰也好不了多少,便对狄泉说,
“狄大哥,不必在意我,在我遇见周老前辈,回到梁山时,我就早已经不是大辽的天寿公主了,我的故人离世,我心中自然会悲伤,但是我不会干扰你。”
答里孛在梁山上的时间也已经不短了,前些日子她给俩孩子讲《庄子》的时候,由于她对这一段不太了解,就叫来了忙里偷闲在后山养气的许贯忠代为传授。
许贯忠就以讲故事的方法开始讲述,他说,与庄子同时代的列子活到九十多岁,终于死了,庄子带齐不二上门吊唁,甫进玄关,便见地上放满了吊客脱下的丝履。灵堂内,一片雪白的孝幡、孝衣、孝帽,丧主、吊客们不时发出哭泣、哀嚎之声。
庄子恭恭敬敬在灵堂前跪下,开口唱起丧歌来:“道初混沌兮,化而有气。
气化成形兮,始而有君。
春夏秋冬兮,生老病死。
死归渺茫兮,还于天地。
嗷嗷痛哭兮,不知天命。”
歌罢,庄子对灵堂干哭了三声,站起,转身便走。
齐不二赶紧跟上,奇怪地问道:“师父,您这是整的哪出戏?”
庄子道:“我敬列子也算一位高人,我这是按他的哲学思想来吊唁。列子以为天地万物只是些现象,世界的本质是永恒运动、构成一切的混沌之气。人活着,其实是这一团气聚而成形;人死了,血肉化土化灰,不过是聚合之气又散归天地万物。儒墨以为人有灵魂,死后灵魂或受子孙敬仰祭拜,或上天见上帝享福;列子常常和我一起笑话他们。因此我依他理解呢,活人就象你胳膊上长的脓疮,死人就象脓疮终究要溃烂,变成烂血烂肉。烂了就烂了,没有什么好可惜的。生,外有酷热与严冬,内有忧郁与烦燥,充满了艰难与困苦。一年三百六十日,真正能开口大笑的能有几日?”
“死,回归天地万物,上木有领导老板来使唤你,下木有开放二胎要你抚养;三伏天不怕热,三九天不畏寒,既不用追悔过去,也不用担忧末来;从此无忧无虑,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光所以按列子想法,生应该末必定是一件好事,死也应该末必定是一件坏事。”
“我看列子家人、门徒与来吊唁列子的那帮子高人,全哭哭啼啼的,根本违背了列子的思想。故而我以列子的方式吊唁列子,也懒得与他们打招呼了。”
许贯忠说完了这些,王暇和阮良俩孩子是面面相觑,根本都听不明白,毕竟庄子的思想本来就有些“飘逸”,难以理解,许贯忠虽然说是讲故事,依旧是晦涩难懂。
而答里孛却能够听得懂,于是询问许贯忠道,“许先生,庄子把死去说得那么好,那何不早早儿自杀了呢,人世间诸多烦恼,进退两难,既然死未必是坏事,生未必是好事,那世人又何必求生?”
“你可知老子、列子一派讲道法自然么?道就是气之自然运行,人应依从道,顺应气和天地的自行运动、变化,而不可加以人工干涉。因而天地让我生而操劳,我则生而操劳;天地让我老而闲佚,我则老而闲佚;天地让我死而歇息,我就死而歇息,一切顺其自然。”
“倘若硬要自杀和长生,都是和大道作对,和天地叫板,列子一以大道是命,面对生死恬淡平静,比之儒家为生而狂喜,为死而痛哭;比之墨家以生当吃苦,死后入极乐,他的生死观境界比儒墨二者高多了!”
“列老以气为本体,以道为气之流行生化,尚末得大道。实质世界如梦,无物;我本虚幻,无己。破除对实有物我、梦醒、生死的执着,方可入于大道之门。生了就生了,逍遥过每一天。死了就死了,看生死完全不惊怪,只当作看昼夜变化;又好比看梦中庄周化成蝴蝶,生庄周是个梦,死庄周变个蝴蝶儿,也还是个梦。”
许贯忠这看似平常的解释,实际上内里喊着思悟,顿悟和感悟在其中。
“庄子说过,得道之人看儒家厚葬、墨家薄葬很可笑。我死了,你们就把我往山里一扔便行。也不必埋,反正埋在土里让蝼蚁吃,露在地上让乌鸦吃,全一样,那时我躺在以天为盖、以地为底的棺材里;以日月当壁玉、以星辰当珠玑,作为我的陪葬品。你们呢,先唱下我刚才作的丧歌,然后就可以高高兴兴回家去了,可叹人生在世,名利情感总牵挂人心,实际上,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正如佛家所言,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佛法,只因妄想执着,而不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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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里孛知道,这是释迦牟尼佛祖说的话,她也是十分的震惊,询问道,“许先生不是许真君的后人吗?也学佛?”
许贯忠不由得笑道,“天下万法归一,道法自然,何言乎门派,天地间的智慧又不是我道家只独有,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无论何方之人,合处之宗派,只要导人向善,开人智慧,又如何不是对人之益处,汉人辽人,只要一心向善,又有什么区别?”
许贯忠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答里孛一眼。
“可是……辽人怎么能和宋人一样呢……”
“达摩祖师,不也是外族胡人吗?与其在纠结已经无法改变之事,不如让眼前之人能够接纳于你。”
许贯忠说完,便离开了后山,留下两个懵懂孩童和一个同样懵懂的答里孛。
答里孛就这样思考了三天,最终,明白了。
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对于许贯忠来说,他虽然知道,就算有朝一日狄泉真的能够登基大宝,成就万世基业,他身边的后宫之冠,也不可能是外族人。
但是,在现阶段,如果狄泉能够和辽国通过答里孛而改善关系,大有裨益。
而且,许贯忠也曾经算过狄泉的命数,却发现,怎么算也算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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