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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整夜,东方既白时才将将收势。
倪家祖宅里的消息一送来,倪宗便匆匆披衣起身,带着妻子柳氏,女儿倪觅枝与儿媳田氏前往祖宅。
“大嫂何时去的?”
倪宗面露悲色,立在门外问那老管家。
“夫人是卯时去的。”老管家一面用袖子揩眼泪,一面哽咽着答。
倪宗抬头,看见门内柳氏坐在床沿呜呜咽咽地哭,他目光再一扫,只瞧见一旁站着个钱妈妈,他皱起眉头来,这才想起自己进院以来,除了这位老管家与那钱妈妈以外,竟没再见着一个奴仆。
就连他那个侄女儿倪素,竟也没露面。
“府里的奴仆呢?还有我侄女儿倪素呢?”
倪宗觉得很不对劲。
“夫人临终前将府里的奴仆都遣散了,”钱妈妈闻声,从房中出来,朝倪宗揖礼,又接着道,“至于姑娘,夫人不忍她在跟前看着自己走,昨日就将她支去了大钟寺,姑娘如今正在寺中为夫人祈福,咱们这儿的消息才送去,只怕要晚些时候姑娘才能回。”
倪宗不知这对假母女哪里来的这些情分,但眼下这当口,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了点头,又招手叫来自己府里的管家,让他带着自己府中的奴仆们过来张罗丧事。
倪宗心中有气,气岑子淑死前还给他添堵,明知她自个儿的身后事少不得人张罗,竟还先遣散了奴仆。
不过转念一想,岑子淑定是知道她走后,她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家业便要名正言顺地落到他倪宗的手里,她咽不下这口气,才存心如此。
倪宗有些得意,面上却仍带悲色,见着一个小厮躬身从旁路过,他踢了那小厮一脚,“青文呢?这节骨眼儿他跑哪儿去了?快带人去给我找!”
“是!”
小厮后腰挨了一脚,摔倒在地,又忙不迭地起身跑走。
倪宗在祖宅里忙活了半日,他也没等着倪素回来,却听管家回禀说,倪青文正在倪家医馆里。
倪宗赶到医馆里,儿媳田氏正哭天抢地,“哪个天杀的,竟对官人下如此狠手!”
什么狠手?
倪宗走进堂内,穿窗而入的阳光照见倪青文那只皮肉溃烂的手,他只观一眼,瞳孔微缩,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坐堂大夫是个有眼色的,倪家大房的主母过了身,他对这位二爷便更恭敬许多,“二爷,青文郎君这是沾了猫儿眼睛草的汁液。”
猫儿眼睛草是当地药农喊的俗称,它正经的名字是五凤灵枝,晒干用作药,便称漆泽。
“我自己吃醉了酒,不知摔在哪处,就这么沾上了,”倪青文痛得脸色煞白,说话声线都在抖。
凶悍的妻子在旁,倪青文哆哆嗦嗦的,一点儿也不敢透露实话。
“老子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倪宗怒从心头起,指着倪青文,见他那只手血淋淋的,他把头一偏,没骂完的话咽下去,又催促着大夫,“你快给他上药啊!”
大夫连声称是,替倪青文清理完创口,便唤药童取来伤药。
“老爷!”
倪宗府里的管家满头大汗地跑进门,也不顾上歇口气,“小的依您的吩咐去大房的庄子上查账收田,哪晓得大房的田地庄子全被转卖了!”
什么?
倪宗只觉眼前一黑,管家忙上前扶住他。
“都卖了?”
倪宗不敢置信地喃喃。
“是,都叫李员外收去了,走的是正经的手段,小的还差人去李府问了,说是前些天岑氏身边的钱妈妈亲自料理的这些事。”
管家气喘吁吁。
“岑子淑!”
倪宗回过神,怒火烧得他面色铁青,拂开管家的手,他在堂内来回踱步,又朝管家吼道,“倪素呢?倪素在哪儿?岑子淑换了那些钱,除了留给她还能给谁?”
“老爷,咱们遣去大钟寺的人也回来了,祖宅那儿根本没人去大钟寺传话,最要紧的,是那素娘根本没去大钟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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