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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装着母亲的临终嘱托,倪素想梦见她,又怕梦见她,这后半夜再也不能安睡,她索性收拾了自己的行囊,留了几粒碎银与字条压在烛台下,提着一盏灯笼,牵起马,悄无声息地离开蒋娘子的家。
夜路并不好走,倪素骑马慢行,有个生魂静默在侧,在浅淡吹拂的夜雾里,伴她一道前行。
在马背上晃晃悠悠,倪素早前丢失的睡意不知为何又无声袭来,压得眼皮有些沉,她强打起精神,晃了晃脑袋,又禁不住侧眼,偷偷打量他。
他看起来年轻极了,走路的姿仪也很好看。
“那时,你几岁?”
徐鹤雪半垂的眼睫因她忽然出声而微抬,领会她所说的“那时”,他手提孤灯,启唇:“十九。”
倪素吃了一惊,“十九你就……”
她的后半句话音淹没于喉。
“是因为什么?”
倪素想象不到,十九岁本该是最好的年纪,他又因何而英年早逝,游离于幽都。
徐鹤雪听她问“为什么”,他也想了片刻是为什么,但最终,他摇头,答:“不知。”
“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不,”
灯影溶溶,铺陈在徐鹤雪的衣袂鞋履,他径自盯着看,听见一侧江河涛声翻涌,他抬首看去,山如墨,水粼粼,“是不知为何要死。”
倪素听不明白,想了想,说,“人生之半数都还不到,你一定有很多遗憾吧?”
“时间太久,忘了很多。”
徐鹤雪栖身于雾,更衬面颊苍白,“如今只记得一件。”
“就是你在云京的那位旧友?”
倪素看着他身上的氅衣。
徐鹤雪闻言,侧过脸来对上她的视线,却不说是与不是。
“就像我们说好的,你替我寻兄长,”倪素握着缰绳,听见马儿吐息的声音便摸了摸马鬃,又对他说,“我也会帮你找到你的旧友,尽力一圆你的憾事。”
远山尽处隐泛白鳞,徐鹤雪静默地审视马背上的少女,片刻他移开眼,淡声道:“不必你帮我什么,只要你肯为我点灯就好。”
灯笼里的烛焰熄灭,天色愈见青灰,右侧绿树掩映之间这一河段静谧许多,有一横跨两岸的石桥在上,牵牛的老翁慢慢悠悠地从另一头来,斗笠往上一推,他眯起眼睛瞧见那山道上有人骑马走近。
马蹄轻踏,马背上那名年轻女子脑袋一点一点的,身体时而偏左时而偏右,老翁正瞧着,见那马儿屁股一转,冲到草木丰茂的沟渠旁,而马背上打瞌睡的女子没有防备,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下来。
老翁张嘴还没喊出声,却见她歪下来的身体好像被什么一托。
老翁疑心自己错了眼,揉了揉眼皮,见那女子在马背上坐直身体,茫然地睁着眼。
“怪了……”
老翁嘟囔着,下了桥往河岸的小路上去放牛。
倪素才觉手中空空,垂眼看见握着缰绳的那只手,苍白单薄的肌肤之下,每一寸筋骨都漂亮而流畅。
她身后有个人,可她察觉不到他的鼻息,只是他的怀抱很冷,冷得像雪,好像要将她的瞌睡虫都一股脑儿地冻死。
他忽有所觉,与她稍稍拉开些距离,道:“若是困,就睡吧。”
倪素没有回头,看着原本该在她身上,此时却挂在马脖子上的包袱,她轻应了一声,还没被冻死的瞌睡虫压着她的眼皮,在晃晃悠悠的这一段路中,她打起瞌睡竟也算安心。
因为,她是真的很想念他,很想,很想,那股想要他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他们本来是夫妻,在这种事情上根本就没有必要压制。而且,此刻她也只是手受伤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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