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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诩不像毕加索如此天才,但也绝不平庸,于绘画这件事而言,一瞬间的顿悟会好过半天的锉磨。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手中的笔机械的排列着线条,足够准确却缺乏生动。
明代四大天王,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极具戏剧化,老师在做教学示范时直接拿碳化的柳条,泼墨撒欢,线条狰狞有力,透出磅礴之力。而姜既月的画面虽然结构形体准确但缺乏力量感。
她曾尝试过更换绘画工具,用笔时还是放不打开,正如逐渐收敛的锋芒,画面也趋于平常。
“最近怎么回事?太软了,胆子不够大。你什么时候变得畏畏缩缩了。”她的素描教学组老师大为失望。
资深的老教师光从用笔就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境。
姜既月低头,沉闷不语,内心仿佛一团巨大的棉絮逐渐沁满苦水,被牵绊住无法动弹,联考时过于成熟的表现放在此刻实在是太过僵化,当初她也因应试教育的残酷而倍感窒息,高分的画面有着一样的评判标准,而艺术本身就难以轻易评判,当时的她只得压抑着自己满足高分的期待,磨平了棱角。
如今让她彻底放开手脚,倒是显得畏首畏尾了。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就被规训了。
一时间,她抛下手中的笔,回到了寝室,拿出一瓶漂发剂,调好一定的比例之后,慢慢得往自己的头发上抹去。
漂发,是她解压并且找回初心的方式。
那是她第一次由于好奇而挑染了半簇头发,悬在自己的眼前,像是竖起的白旗。别人染发或是逆反心理作祟,或是中二病觉醒,或是想从头重塑自己,而她衷爱等待染膏的时刻。
化学药剂与蛋白质的反应,在她头顶的一场小型画展,由她主办。
头顶是米白色尾端是黑棕色,黑白相间,由于多次漂发而断裂的发丝在阳光下翘起,活脱脱一只炸毛的暹罗小猫。
这种发色在学校里其实也见怪不怪了,主要是模特身高配上哥特穿搭,格外引人侧目。
她一进班级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包括许久未见的陆绥。
姜既月径直坐到位置上,拿出珍藏多年的肌肉帅哥图,大刀阔斧起来。她对任何美丽的事物都会有更多的绘画热情,先前她练笔时总会搜集美女图片当作素材,而这次为了贴合主题,特意挑了男性素材。
用笔洒脱,全然没有一丝扭捏,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一具美好的躯壳,而她会用笔表达不同的肌理质地。
“你喜欢这些?”
她全神贯注,手上动作不减:“好看的我都喜欢。”
“可以多去看看米开朗基罗的作品。”
她这才回头,对上了陆绥深不可测的眼神。
连忙解释道:“不是喜欢,纯粹是对美好肉|体的欣赏!”确是越描越黑,肉眼可见的慌乱。
“欣赏?”尾调上扬。
姜既月见解释不清干脆闭嘴,把图片给藏了起来。
陆绥见她这般,语重心长道:“之所以让你去看他的作品,是因为他笔下的人物都是充满力量,世人常说女人在画面上的线条就应该是柔美的优柔寡断的。”
姜既月认真得盯着那双眸子,名为兴奋的火焰正在燃烧。
“我却不这么认为,画面上的女子可以是神话中的阿玛宗战士,勇敢、野蛮、坚强、果敢。”
“相信,你也一样。”
陆绥短短的两句话仿佛有魔力,姜既月只觉得心脏狂跳,如果自己圈养了一头鹿,想必早已撞死。
倒影陆绥的那双瞳孔微微震颤,受了极大的冲击,浅眉微皱。
可以轻易说出名字的画家艺术家绝大多数都是男性,这种悲剧性的偶然,她如今才发现,世人皆认为女人画不出举世闻名能反映真实社会的刚毅的画作,殊不知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身上的累赘又是笨重的,枷锁亦是繁多。
而陆绥却如此清醒坦然地说出这些话。
仅是一番话便让姜既月更加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
长久的对视中,她感受到了轻微震动的声音,来自骨节与骨髓深处,
称之为灵魂。
─
陆绥没在学校的这几天,就在传媒学院的咖啡厅做兼职。
假期期限将尽,赚完学费,他就要回学校去了。
而她的那天的那句话却像一个刺般,狠狠扎入血肉,跗骨之疽,他没有想办法剔除,而是任其腐烂,用力时还会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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