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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玉安仿佛被他说话的声音惊扰了,未睁眼,只蹙了蹙修挺的眉,声音虚弱:“……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要问什么?”
“贺老板说自己是从三年前开始为日本人做事的,也正是那时候你的那位‘老乡’秦江在杳无音信多年后再一次找上了你。”
“你与他相认后,受其引荐,成为了日本军方四大情报机构分管华中地区的‘梅’组织的成员,代号‘夜莺’,并以此身份活跃于社会。”
“以上,”陆司令顿了顿,“都是你亲口交代的东西。我今日来,只想求证一件事——三·零四枪击案里面是否有你们的手笔?”
贺玉安微微抬头:“……我跟秦江是单线联系,组织里其他计划的安排,我并不清楚。”
“你是否见过一个名叫‘老山’的枪贩子?”
他摇摇头,伤口的疼痛令他不禁闷哼出了声。
陆免成看着他,就像在看一道死去的风景:“我很好奇,贺老板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决定背叛自己的国家的?”
贺玉安依旧蹙着眉,似乎不想回答,然而现实却不遂他的意。
等了许久,他才开口:“我有一半日本血统,父亲去世,我为我母亲做事,这难道很费解?”
“叛国之徒,确实费解。”陆免成敛了笑。
“你穿着中国的霞帔水袖,唱着中国的爱恨情仇,演着中国的家国大义,转头夺了穆桂英的旗,下了梁红玉的枪,把王宝钏和杜丽娘都踩进泥里。诗词戏文里净是你的腌臜墨迹,方寸舞台也容不下你那颗溃脓的心。”
字字刀锋,戳人肺腑。
贺玉安拧着眉,双手无力地缴着空气,想捂住耳朵,想隔离开这个人带给他的伤害,但是无济于事。
他唱的原来是恩将仇报、吃里扒外,他演的究竟是恶贯满盈、人面兽心,秦香莲的纤纤玉指戳进胸口:“似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千古少,枉披人皮在今朝!”
他倏然睁眼,目光中迸发出灼灼痛火:“你高义?”
“你知道吃不饱饭,一连整个春天只能啃泥饼的滋味吗?你知道戏班子里昼夜吊嗓子练筋骨、稍有不慎就一顿板子的滋味吗?你知道从台下走到台上,再从台上走到台前我卖过多少次身、爬过多少张床吗?”
镣铐发出声响,像被一颗愤恨的心攥着来回拉扯。
陆司令微微动容,却不露声色:“……愿闻其详。”
贺玉安闭了闭眼,重新睁开,仿佛从层见叠出的记忆里抽出了最不愿回想起的那一块。
那时候他还不是戏子,没入那下九流的行当,使着父亲为他起的名字“贺连云”。
“华北闹饥荒时我六岁,我爹还没走,一个人带着我逃荒。整整三十三天,我们没吃过一颗粮,路边的草根树皮早被人挖干净了,同路逃荒的人见到我,那眼神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一堆能饱腹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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