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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边疆小城十五年（第1页）

这么多年　我一直

在高处抒情

在低处生活

风从不同方向

吹向万物　是慈悲

神不拿走我的孤独

不让我双手空空

——摘自拙作《颂歌》三十八岁是个尴尬的年龄，既无暇向后看，也没有多少精力向前瞻望，着眼更多的是这一地鸡毛的中年生活。整整十五年，就在这个叫泽普的边疆小城生活。生活不是故事，千头万绪让叙说变得艰难。我不知道我能给予这座小城什么，但十五年里这座小城镌刻在我生命里的，绝对不仅仅是盛夏如伞的梧桐和挺拔站立的胡杨……十五年，终是把异乡变成了故乡。

小城之恋

初秋的一个黄昏我和媳妇走出车站，细雨中的泽普有一丝丝冷，校友的热情和一碗热腾腾的抓饭，驱散了秋雨的凉意。吃完饭，漫步在灯光渐亮的街道，它果然小，但整洁、秀气，细雨中更像是一个披着一层神秘面纱的小家碧玉。我一直觉得人与城市之间也讲究眼缘，有些城市很美，但冷漠，不易亲近，天然给人距离感。而泽普的秀气，带给人更多的是一份亲切，像邻家小姐姐，你说不出她的美，但能感受到她的好。

作为特岗教师，我和媳妇在等待了几天后被分配到某乡镇小学，那时候还没有教师周转房，当晚我们被老校长带到他家里，晚餐丰盛，人更热情，以至我们实在吃不下了，老校长才停止“劝饭”。学校给我们收拾宿舍的几天，我们一直住在老校长家。宿舍收拾出来的当天，学校书记带我们去石油城的超市置办灶具。结账时，钱不够，媳妇转身抹泪，书记什么话都没说，掏出钱塞给我。

一个月后因工作调动我们离开了那所学校。几年后在街上邂逅老校长，我们都格外激动，紧紧握着对方的手，老校长汉语不好，他用维吾尔语说啊说，我用汉语说啊说，两个人都没有完全听懂彼此在说什么，但那份关心和挂念不需要翻译。最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笑望着彼此。

城市也是有温度的。这座小城不期而至的善意和温暖，来自同事，来自朋友，来自陌生人。让两个异乡人怀着“人间值得”的感念，成家立业，直到几年后有了自己的“小窝”。

这座小城也见证了我和媳妇一路的磕磕绊绊，从她父母坚决反对到同意嫁给我，再到二儿子出生。有天和媳妇吵架，她说我是骗子，我说：“我骗什么了，娶你还花了二十五元钱呢。”（她父母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媳妇当初是偷偷和我领结婚证的，结婚证工本费、照像总共花了二十五元）媳妇从钱包里掏出五十元扔给我，说：“还给你……”

我把钱转身给大儿子，告诉他：“这是你和你弟弟以后结婚的费用，咱家的优良传统一定要继承下去，可不能丢。”她被气笑了。

这座小城恬静娴雅，生活安逸，它安放着两个人的青春，一个家庭小小的幸福。正像拙作《黄昏》所写——有轻风，刚好能吹动你的刘海

我在假装看报，其实在

假装不经意地，看你

你带着一点儿满足的倦怠

与孩子聊天，孩子还算听话，学习也还行只是听你唠叨时带着一丝漫不经心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看看你了

几年前听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说你老了你还偷偷哭过鼻子，而今

你眼角又多出几条岁月的印迹

我们都慢慢习惯了

时光之刃温柔地杀戮

对泽普，真的说不清爱它哪一点儿，五千多个日日夜夜，你的欢笑，你的眼泪，你的成长，已经与它血肉相连。

自己即使有一万个理由抱怨，但就是容不得别人说它一点儿不好。

一些小事

人很奇怪，很多在别人眼里的所谓“大事”，时过境迁，你可能忘得一干二净，但一些小事，历久弥新，却时时在心头泛起。

大儿子两岁的时候，忽然肚子痛，出了一身冷汗，我和媳妇赶紧抱着孩子出门打车，夜晚下雪的缘故，天冷路滑，越着急越打不上车。一辆私家车突然停在面前，司机大哥问清原因，说赶紧上车。医院门口，我们还没有说声谢谢，大哥已经开车离去。因为慌张，大哥的长相都没有记清。有一段时间，走在泽普大街上，觉得哪位大哥都是那位好心人。那声谢谢，只能留在心底；那份感激，只能在看到别人困难的时候，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二〇一五年九月至二〇一六年九月，我在泽普县委宣传部做“泽普零距离”公众号的编辑，母亲在家忽然晕倒，被拉到银川医院急救。我请假赶到银川，母亲病情危急，第一次感到惶然无助。一周后病情稳定了，小马姐打电话问情况，让我别急，在医院好好陪老人看病，病好了再回来。其实我知道，我不在，所有的工作压在了她的身上，她不但要编辑公众号发布的相关内容，还承担其他工作。而小马姐的老公在乡镇工作，一周只能回一两次家，家里还有年幼的双胞胎需要照顾。

当然，工作十五年，此类在别人眼里的“小事”很多，但这些小事，让我感念、铭记，说谢谢太俗。感谢你们在我的生命里来过。

我是个俗人，就喜欢泽普的烟火气。每逢巴扎，只要有时间，就带着孩子去赶巴扎，喜欢巴扎里老乡们热热闹闹的吆喝声，尝一尝凉粉，吃一串烤肉。有一年暑假，在四乡巴扎转悠的时候，被一位老大爷手工做的小桌子吸引，老大爷没有智能手机，不能扫描微信二维码收款，问了一大圈人，也没有换到现金。这位老大爷六十多岁了，我连蒙带猜听懂了他的意思：让我拿走桌子，回家拿钱再给他。我有点儿懵懂，老大爷根本记不住我的长相，就像我看维吾尔族老大爷，这一位和旁边那一位，他俩若换个位置，我根本分不出谁是谁，都长一个样儿嘛。看着老大爷纯真的眼神，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泽普好在哪里——好在这千千万万个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与信任，还有维吾尔族老乡的淳朴与乐天知命的通达。

我是个表面木讷、生性敏感的人。总是被这些突然而至的关切、善意、信任击中。在《在大地上飞翔》中我曾写道：“一封找不到地址的家书，怀着对世间万物、对家人、对师长友人、对那些一面之缘再难有机会相见的陌生人的深情和感念，在世间辗转，路途曲折。”

感念在这块土地上不期而遇的所有美好。

几个朋友

如果我是一块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