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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蹲下来观察着的地面。他发现走过的是一大批水鹿,其中很可能还有梅花鹿。他揪下挂在枝条上的一撮毛,认真地嗅着。没错,是梅花鹿,远比水鹿的臊味轻。没有猛兽地追赶,它们不会同水鹿一样穿行于树丛中的……难道有猛兽来了?从蹄印上看,他还发现这是一大群水鹿是从河的下游过来的。
他忧虑地向着河的下游方向看去。下游来了什么东西?
放索仔社在热兰遮城的东南方向,新港社则在热兰遮城的西北方向,离热兰遮城有四十多公里,其中只有十多公里是山路。
新港社只有二千多人,但他们是最亲近荷兰人的土著。社里无论男女老少,都信奉基督教,都会几句教义问答。年轻人还基本都会荷兰话和写荷兰文。
1月4日的早晨,从码头市场跑回去的人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昨天早上有海盗驾驶着怪船袭击热兰遮城的市场了。
“他们有多少人?”马加达社长看着这个跑了一天一夜才跑回来的“快腿”,皱着眉头问道。
快腿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一看大家跑了,我就先跑回来了。”
“你是个胆小鬼!”马加达只是在心里骂到,“要不然你也不会学着荷兰人和明人那样做生意。”
快腿看到社长的脸色不好,他讪讪地退出社长的竹寮。
马加达社长重重地叹了口气。
又要交血税了。14年前,搭加里扬人仰仗着自己的身材高大,人多势众,强行霸占了新港社人的土地,让新港人敢怒不敢言。
后来他们因为不服税收惹到了强大的荷兰人,引起荷兰人的进攻。新港社人看到机会来了,便主动联系上荷兰人,出兵三百人和荷兰士兵凑成九百人,一起攻打他们,仗着荷兰人的火枪,很快打败了搭加里扬人,把他们的村落烧毁夷成平地。反抗的搭加里扬人都被杀死了,剩下的都被集中到村口,荷兰人故意让他们看着整个村落燃成灰烬。然后把他们赶走,让他们四处宣扬荷兰人的强大。搭加里扬人没有再回来,他们都躲进了东部的山区。
在搭加里扬人男女老幼离开自己的村子时,从他们的眼睛里,新港社人读出了“死仇”两个字。
从此新港社完全和荷兰人结盟了。每次有战争,比如和虎尾垄人、麻豆社人,新港社都必须出兵参加,甚至还要参与攻打西班牙人的淡水和基隆。尽管这是完全和他们不搭边的战争。荷兰人叫这个为血税。
很快,社长马加达在村子的公屋里召集长老开会,商量如果荷兰人来让他们出兵时,要出多少青壮,该要什么代价。
每个长老的面前,都放着一个竹筒,里面装着旱稻酒。长老喝得这种旱稻酒,非常珍贵。新港社和其它土著一样,都不会种水稻,只种旱稻。不除草,不耕田,用尖棍在地上扎眼,投放稻种。等旱稻成熟后,用手捋下稻穗,以臼冲之即可。
做酒时,把米蒸五分熟,让社中未婚少女以嘴咀嚼之,做成酒曲,然后发酵成酒,谓之为女儿酒。没有一定的地位是喝不上这酒的。
“要50把铁镖枪头。上次他们只给了30把。”一个长老说。
社长点点头。旁边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用鹅毛笔记下。
“麻布要二十匹,上次我们出动了二百名战士,受伤了五人,只给了十五匹。”
社长又点点头。
忽然一个青年大叫起来:
“他们收我们鹿肉的税太多了!我们为他们打仗,战士们还要交人头税!”
社长又是哀伤又是愤怒地注视着儿子达鲁,说:“我只是叫你来听的,你就只能用你的耳朵,而不是嘴!”
达鲁一直在旁边观看,当他见到这些老人们,只关心几把镖枪头,几匹布的时候,不由得不恼恨起来,难道他们不知道荷兰人又把他们的税增加了吗?!
“出去!丛林里的豹子而开了丛林不如山猫,年轻人没有了头脑不如山猪!”
达鲁就是豹子的意思。
他恨恨地离开了公屋,离开了这群老糊涂。
长老们仍然笑咪咪地用竹管吸着女儿酒,没有人在意。
社长叹了一口气,心里想:“不是荷兰人离不开我们,而是我们离不开他们。我的儿子,这一点你都看不到。你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玉山山顶的山豹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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