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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陌静静的低下头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失去亲人的痛苦本就是极致,更何况,那还是他唯一的亲人,又是因他而死。这种悲痛,外人无法理解。
“哈哈……”一声不合时宜的大笑,突然回响在大殿的上空。众人忙循声去望,只见岑心言咧着嘴,昔日的美眸空洞的映不出一物,面上的表情,说不清到底是笑还是哭。
金翰死了,她的仇人终于死了!可她为什么不觉得快乐?她应该很高兴的,不是吗?
九年了,她在他身边整整九年,这九年来,她因为心中的仇恨,从未想过金翰待她好还是不好。可就在此时,九年来的点点滴滴都涌上心头,在眼前浮现。她忽然悲哀的意识到,这个一直以来恨之入骨的男人,其实才是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
他疼她,爱她,宠她,纵容她,为她可以放弃一切,包括他的江山他的生命。
朝夕相处的两千多个日夜,究竟能留下多少记忆?她望着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记忆中明黄色的伟岸身影,心中悲凉得无以复加。
记忆和习惯,真的很可怕,忘不掉,戒不了。原来恨,也需要感情。
他临死前还说,恕皇后无罪!为什么要恕她无罪?为什么到死,都要为她着想?
金翰,他终于死在了她的手中,她忽然觉得整个人都被抽空了。被他带走了她的仇恨,她的生命,什么都不剩。
慢慢走到金翰的身边,她歪着头看了看,再朝着金翰的腿,踢上两脚,见他不动,又补上两下,然后突然兴奋的大叫,那叫声听在耳中却带着说不清的悲伤。“他不动了?他死了?!哈哈……金翰,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哈哈哈……”
心情沉重的百官,怀着极度不悦的目光,齐齐的朝她望了过来,只见她双目呆滞无光,白发散乱,遮去了大半张容颜。她站来皇上的身边,手舞足蹈,十足的疯妇模样。众臣不由得面面相觑。
岑心言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安静了下来,望着地上的人,神色茫然道:“他死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找谁报仇去?找谁报仇……咦?不对啊,我爹娘的身子是白色的,为什么他不是?”她看着自己的手,在空中焦急的胡乱比划,喃喃自语:“我记得我爹娘都是白色的,为什么他不一样?不行,我要他也变成白色的……”
众人大惊,谁都知道她的爹娘是被凌迟致死,只剩下森森白骨,若她真要割皇上的肉,那还得了?想到这,连忙招呼侍卫上来阻拦。
如陌心底一震,看她的模样,根本就是失去了心智,她慌忙伸手拉住她,却被她大力的甩开。岑心言在挣开她的时候,目光触及外面的一地雪白,忽然顿住身子,兴奋的如同一个孩子般的大声喊叫:“白色的,那里都是白色的……哈哈……都是白色的,哈哈哈……”
疯了?!
是的。岑心言,她……疯了!
父母的遗恨,子女的怨痛,无法祈求的曾经爱人的谅解,多年来支撑她活着的仇恨的消逝,以及她囚困在仇恨与悔痛当中的千疮百孔的心……
命运的可悲,在这个女子的生命里,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娘……”如陌颤着唇,却唤不出声。她只觉自己的心在这一件接一件的残酷的事实面前,仿佛被冰雪冻结,失去了感知。
原来这世上,最痛苦的人,一直都不是她。
岑心言忽然大笑着冲出了大殿,谁也不敢阻拦,也无人能阻挡得住。
飘飞的大雪,覆盖了整个大地,堆积了一层,又一层。
绣着凤凰图案的暗红衣袍,拖尾处沿着脚步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转眼便被新雪覆住,张扬的袖袍在寒风的抖动中,划出一道道凄美的弧。
她剧烈的咳嗽着,飞奔在雪地的步子半刻不停,鲜红的血,自指尖滴落下来,瞬间冷却,融不化冰雪。
她缓缓倒地,仰躺在漫天大雪之中,笑着,合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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