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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好冷,一声“表妹”让我瞬间想起了很多表哥和表妹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实在让人头皮发麻。
坐回座位,岳清音已替季燕然在杯中倒好了茶,于是大家一起举杯喝了,之后便动筷吃菜,一时听得步九霄状似无意地道:“外甥上一回来姨父这里还是八年前,那时清音和灵歌也都还小,尤其是灵歌,腼腆内向得很,见人也不说话,不知这几年可好些了?”
这奸诈的表兄,故意找茬儿来的。
岳明皎笑道:“难为九霄如此关心灵歌!这丫头天生就是个薄脸皮儿,这几年大了,比小时候略好了些,然而见着生人还是不敢说话。这都怪我,成日价公务缠身,也没个时间来陪她、开导她,才使得她成了这样一个性子,唉……谁教你姨母去得早呢……”
步九霄一笑:“姨父若是平日公务繁忙而抽不出时间教育灵歌,不如替她请几位老师,一来能知书达礼,二来可修身养性。再者,灵歌也到了适婚年龄,家中没有女性长辈,总得有人教她些婚后礼仪,将来在婆家才不致出什么差错。”
这话正说到岳老爹心坎儿上了,捻着胡须连连点头,赞许地笑道:“九霄说得极是!姨父我真是老糊涂了,难为你心细想得周全!的确该替灵歌这丫头请几位老师来教教她了!——清音哪,明日你便去打听打听,看看从哪里可以请到好些的老师,替灵歌请几位来,最好是先把她这过份内向的性子改上一改。”
这个……姑且不论“过分内向”这句话在我心里造成的喜剧效果,就说步九霄这天杀的话老爹怎么能听之信之呢?
我偏头望向岳清音,听到的结果一如所料:“知道了,爹。”孝顺如岳哥哥,自然绝不会忤逆岳老爹的意思。
无意中瞥见坐在他身旁的季燕然垂着眸子一脸好笑的神情,知道那喜剧效果在他心里也引起了共鸣,不由愈发火大,转回头来将自己面前剩下的多半杯酒一口咽入腹中,然后用筷子一粒一粒地夹起碗里的饭粒慢慢往嘴里送,心里有条不紊地对步九霄的祖宗八辈一一礼貌问候。
忽然一块肉夹到我的碗里,不必抬头也知道是我那位面硬心软的哥哥干的,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吃,拿我当小孩子哄。于是仔细认真地用碗中米饭将那肉埋入碗底,并且竖了块姜片在埋肉的米饭包上以做墓碑。
再后来这几个男人又说了些什么话我已没了心情听,默默吃毕,只等席罢散伙。不出所料,步九霄最后果然被岳老爹强行留在府中住下,因他是亲戚,又是代理知府,不能随便让他住在客房里,老爹便要岳清音将他的小楼再腾一间房出来,三个大男人满满当当地全部挤在二楼住。
翌日上午,岳清音果然带了位五十岁上下的老妇人进得府来,妇人姓陈,岳清音要我称她为陈师父,并且说道:“陈师父是为兄请来教你闺中礼仪的,今日起每天学一个时辰,直至陈师父认为你已全部学会学懂为止。莫要淘气,一切但听陈师父吩咐,可记下了?”
“知道了,哥哥。”我恭声答道。
却听他又接着道:“今日学完之后在房里再练一个时辰的女红,做一件成品出来,晚上交给为兄,为兄明日拿去给绣坊的师父看上一看,而后再决定是否还需替你请一位教绣工的师父来,因此成品出来前你最好待在房里,不许外出。听得了?”
看样子这回我是在劫难逃了……只好一边不情愿地点头一边将陈师父请进屋中,并且亲手端了茶水奉上,岳清音同陈师父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出门去了。
陈师父大约是专门以教闺中女子礼仪为业的、有一定封建学识和素养的妇女。观其神态举止确实很是端庄严肃,令人既可怜又敬重。我将陈师父请入里间屋内,在窗前桌旁坐了下来。陈师父含笑道:“岳小姐知书达礼,老妇原意根本无需再教小姐什么,然而既然岳公子开了口,老妇便少不得讨小姐嫌了。”
“陈师父不必客气,学生做得有不妥之处,尽请指明批评。”我轻声道。
陈师父淡淡笑道:“既如此,老妇便冒犯了。首先……”
我低头立着,一字一句地听陈师父讲解这个时代的女人应当恪守的行为准则,说来这天龙朝的民风本是相当开放的,譬如夏季里女子们穿的裙子就很有正史上大唐盛世的风格,露着半抹酥胸,云鬓斜堆,媚眼如丝,与男子在大街上打情骂俏更是常见之事,这位陈师父也是年轻时过来的,因此倒也不像我想像中那般的老古董,对穿衣梳妆上并无太过份的要求,只不过是细细地讲解了一番举止礼仪,比如行似春风坐如静玉等等,听来虽枯燥乏味,也还不算太难接受。
一个时辰的时光在认真听讲中过的竟也不慢,陈师父起身冲我笑道:“今日权且先讲到这里罢,岳小姐是官家千金,闺中礼仪想必自幼便有专人教的,因此老妇也不用从头细讲,老妇看小姐已到了婚配年纪,不若从明日开始,老妇便给小姐讲讲婚后在婆家应注意的一些礼仪罢。”
是呵……婆家,我几乎忘记自己就要嫁人了。段家那位姨娘的丧期一过,我和段慈的婚事大约就要提上日程了。这一阵子因他家里治丧,他不好谈及儿女私情,因此也只到岳府来过三五次,匆匆说了几句话便恋恋不舍地走了。面虽见不到,却常常支使了小厮送信给我,信里内容并非虚浮无用的风花雪月之词,仅仅是一些朴实的家常话,天气寒时就嘱咐我多添衣服多盖被子,天气暖时就建议我多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走动走动,有时也会说一些他近期听到的奇闻趣事,加上他自己的感想和见解。以前听他说话因紧张而结巴的惯了,再看他的文字时方才惊觉他的才思机敏过人,语言丰富流畅。
然而我并没有给他回过一封信,虽然我已经尽力地想让自己对他产生些男女之情,可试过的所有方法都失败了。我没有办法爱上他,不想给他任何的希望,如果在婚前他反悔了退却了,对我对他都是一种解脱。
尽管如此,段慈却丝毫不以为意,仍旧几天一封信地捎过来,言词间仿佛已得到了我关于他上一封信的回应一般,看不出一丁点的失望或是恼火,平静的语句下是越来越洋溢的热情,颇有一种憨书生认死理的劲头。
所以,如果我最终还是要嫁他,至少在成亲前先把自己塑造的更像一个封建家庭的媳妇才是,否则又如何能对得起这个要同我共度一生的痴心郎这一番真心实意呢。
将陈师父送出府去,想起岳清音还给我安排了一件绣品的作业,不禁垂头丧气地慢慢往回走,正行间忽然瞅见绿水慌慌张张地从那边跑过来,忙喊住她,却见她一张小脸儿苍白,惊魂未定。
“这是怎么了?慌成这个样子?”我纳闷儿地问。
“小……小姐!府里出、出事了!”绿水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府里?——少爷呢?”不等她喘过来,我忙问。
“少爷……少爷已经往偏院儿去看了……”绿水道。
我一听便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岳清音出事,天塌下来我也不急。于是好整以暇地替绿水顺顺气儿,慢慢问道:“究竟偏院儿出了何事?那不是府里头家丁们住的地方么?”
绿水哭丧着脸道:“便是方才……方才有人发现徐呈……死了!”
“哦……”我用手指点点自己太阳穴,回忆了一下府里下人的花名册,这个叫徐呈的好像是打杂干重活的——老天……不会是岳哥哥这个奴隶主安排的工作太重,活活把人家累死了吧?于是忙问绿水:“他是怎么死的?”
绿水抽噎着道:“听、听说是被人杀死的,脸都叫人砍烂了,小婢没看到,只听别人说了……”
好残忍的手段——凶手必定跟徐呈有着什么深仇大恨,想不到这种事居然在府内又发生了一起。却也难怪,这些下人大半没读过书,对于理与法意识淡薄得很,但或有了嫌隙,冲动之下便极有可能做出杀人泄愤的举动。
我拍拍绿水肩头:“好了,莫哭了,你不是没有看到尸体的惨状么,还吓成这个样子。走罢,回房去,被少爷看到我在外面只怕又要发火了。”说着便继续往我那院子行去。
却听绿水呜咽了一声道:“小姐……他们说……欢喜儿是凶手,如今已经绑在偏院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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