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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淡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在刑犯,而白岩就是负责看守犯人的牢头。不过她心态一向很好,摆手说一句无事也就罢了。白岩见她果真无事,这才倒了一杯烈酒,浅浅酌饮。
二人吃过饭后各自回房,为了看守方便,白岩也要了一间上房,就在林淡隔壁,只要她稍有动静,一墙之隔的他立刻就能察觉。林淡也不觉得拘束,回房后洗了一个澡就开始打坐。由于体内无时无刻不在剧痛,她根本没有办法好好睡一个觉,只能安下心来入定冥想。所幸修炼到她这种程度,睡不睡觉并无紧要,每日只需打坐两个时辰便能保持精神抖擞。
在她入定之后,白岩走到窗边,看似眺望远方,实则凝神感受隔壁的动静。呼吸声越来越浅,越来越缓,直至完全消失不见,这是禅定的最高状态龟息,唯有得道高僧或心思特别澄明的人才能做到。
而林淡每时每刻都在遭受千刀万剐之苦,她怎么可能彻底忘却疼痛,进入无我之境?白岩眉头紧皱,表情困惑,少顷却又露出凛然之态,立刻跃窗而出,踏着叶片飞到林淡的窗前,然后愣住了。
只见林淡并未像他想的那样做出一个入定的假象,随即跑出去杀人,她依然盘坐在卧榻上,双手掐了一个法诀悬空置于膝头,双眼紧闭,面容恬淡,已彻底忘我。那把修罗刀亦摆放在她膝上,隐隐有微红的寒芒闪烁。
屋里唯有一刀一人,无事发生。
白岩凛然的表情僵硬了片刻,然后便被淡淡的尴尬取代。这是他头一次料错一件事,也是他头一次误解一个人,这可真是……他摇摇头自嘲一笑,却也不走了,而是盘膝在树干上坐下,与林淡隔了三丈的距离开始打坐。
但他脑子里不停闪过今日的种种画面,无论如何也无法。像往常那样很快进入禅定。林淡一刀搅碎贺崇陵的心脏、林淡以一敌百所向披靡、林淡坚守底线始终未曾越界……她那刚毅果敢的面容,坚定不屈却又澄明剔透的目光,始终萦绕在白岩脑海,令他无法释怀。
他简直难以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刀的传人。她没有发疯,没有滥杀,一举一动与常人无异。如果换做白岩自己,他完全没有把握能做到林淡这种程度。无休无止的千刀万剐之痛,那种感觉只要想一想就令人胆寒,若是能让自己稍微好过一点,白岩不止会屠戮仇敌,恐怕还会把东唐大陆的人全都杀光。
他已站在众山之巅,实力强横至此,却也不敢保证能做得比林淡更好。林淡的心性恐怕比他想象得还要坚定,只不知她能支撑多久。
思及此,白岩睁开双眼朝林淡看去,见她面容依旧祥和,目中竟忍不住露出一抹激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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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林淡随意吃了一点早餐便提刀出去了。她如今孑然一身,无家可归,只能到处游荡。身体的剧痛的确难捱,杀戮的感觉的确畅快,但那又如何?她不能为了一时的畅快就让自己失去人性。没了人性,她还是林淡吗?
白岩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见她只是随意走一走,逛一逛,看见好玩的东西还会拿起来研究一番,像个甚少离家、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目中不由露出浅笑。说起来,林淡今年也才十七岁,比他的徒弟贺雨菲还要小一岁,却已经看遍世态炎凉。
未曾感受过最深沉的绝望、未曾经历过最痛苦的挣扎,谁能做到无心无情?但林淡做到了,她把自己的心硬生生挖了出来……思及此,白岩目中的笑意缓缓退去,许久未曾产生波澜的心竟微微疼了疼。
恰在此时,街边的一家药店传来喧哗声,又过片刻,一名年轻男子被两名壮汉扔了出来,又挣扎着爬上台阶,凄厉喊道:“求求你们给我一颗吧!我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药引,附近的人家都搬走了,不老城附近全是荒山野岭,丝毫没有人烟……”
林淡放下手里的布老虎,朝那年轻男子看去,目中露出沉思。这人不提她竟然没想起来,不老城附近的确荒无人烟,她一路走来竟连一处小村落都没撞见。但是按理来说,在大城池的附近总会围建许多小乡镇,因为人是群居动物,喜欢聚在一起生活。反观不老城,占地如此广袤,城内如此繁华,却像一座孤岛,方圆千里竟连一户人家都没有,这就很奇怪了。
再者,药引又是什么?刚思及此,林淡就愕然地发现那年轻男子的黑发正迅速染上霜华,不过眨眼之间就已完全雪白,又过片刻竟然俯卧在地死透了。再看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竟满是皱纹和斑点,像一名七八十岁的老人。
林淡上前一步想看个究竟,却见一列差役走过来,把男子的尸体抬走了。围观的路人脸上丝毫不显惊骇,反倒幸灾乐祸地指指点点:“看呐,那就是找不到药引的下场!咱们努把力,去更远的地方找一找,若是今年完不成城主大人交代的任务,咱们就领不到丹药了。”
林淡默默记下这些话,然后走开了。回到客栈,热情的店小二早已为她备好午餐,还推荐她去东城玩一玩,那边是不老城最繁华的地带,处处都有酒肆和食肆、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林淡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吃罢午饭又小坐片刻,这便前往东城,刚走出客栈就见贺雨菲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口里直喊:“师父,我终于找到你了!”
林淡侧过身子让她扑向白岩。原主最憎恨和最心爱的人,如今都跟在林淡身边,却也影响不到她分毫。只是擦肩而过的时候,她注意到四周的人看向贺雨菲的目光有些古怪,仿佛对她十分垂涎,看向自己时也是一样,只不过碍于她手里的钢刀,稍加收敛。
林淡眸光微暗,面上却丝毫不露,继续向东城走去。
自那日一别,贺雨菲施展全力追赶二人,却依然被抛得远远的,好不容易抵达不老城已是精疲力尽,连站都站不稳。她挂在白岩身上,娇声娇气地抱怨:“师父,你竟然丢下我自己走了,我好伤心呀!”边说边古灵精怪地嘤嘤两声。
白岩垂眸睨视她,沉声道:“此处危险,你先离开。”
“什么危险,哪里有危险?”贺雨菲连忙站直了四下乱看,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满是狡黠的神采。
“罢了,你爱跟便跟上吧。”眼看林淡越走越远,白岩无法,只好让贺雨菲留下。
东城果然十分繁华,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吆喝声、唱曲声、喧闹声,汇成一片盛世景象。林淡就行走在这浮华之中,目光清冷,表情淡漠。她在观察周围的人,也在观察周围的景,越看越觉古怪。街上没有老人、孩童,来来去去全是青壮年男子,女子很少,只零星的几个,而且全都面露兴味和好奇,显然是外来人员,这就很诡异了。
白岩眉头微蹙,徐徐游走。
贺雨菲却毫无所觉,看什么都新鲜,玩什么都有趣,拽着白岩的衣袖流连于摊贩之间,还不断央求他帮自己购买精致小巧的物件。白岩只管掏银子,双目却死死锁定林淡的身影。他知道不老城有古怪,但他最重要的任务是看好林淡,别的都要靠后。
瞥见林淡走入一间布坊,他立刻把贺雨菲也推进去,淡淡道:“去挑几件衣衫。”
贺雨菲误以为他要帮自己买衣服,笑容越发甜美,脆生生地应了一句是,然后跑了进去。看见同样在挑衣服的林淡,她露出一抹胆怯,却也知道师父跟着对方肯定有他的理由,便也没多想。
“林淡,需要我帮忙吗?”她硬着头皮询问。
“不用。”林淡拿着一套黑裙走入试衣间。
掌柜给白岩上了一壶热茶,又给贺雨菲挑了几套漂亮的裙子,把她推进另一个换衣间。这是东城最大的一家布坊,做的全是女装,卖的也全是花哨的女布,不做男人生意。
林淡盯着怀里浓香四溢的黑裙,眉梢微挑。另一头,贺雨菲喜滋滋地摊开裙子,正准备往身上套,下一瞬却晕了过去。听见她倒地的噗通声,林淡也从善如流地“晕”过去。两刻钟后,发觉贺雨菲清醒过来,林淡便也睁开双眼。二人已被关押在一座地牢,四周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味,更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气氛十分可怖。
“这是哪里,我师父呢?”贺雨菲揉着剧痛不已的太阳穴,少顷又惊骇不已地叫道:“我、我的功力没有了,你们把我怎么了?”
“吵什么吵,进了不老城,你还要什么功力,乖乖给我们生孩子吧,哈哈哈……”两名青衣武者举着火把走到牢门前。借着火光,贺雨菲总算看清了地牢里的景象。
似她这样的牢房,周围还有很多个,一排排,一列列,里面均关押着三到四名年轻女子。她们双目无神,手脚发软,有的在低声哭泣,有的在痛苦呻。吟,还有的挺着一个巨大的肚子,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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