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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失守和福王被杀的消息是在大半个月之后才传到京师的。消息之所以这样迟,是因为洛阳已经没有地方官向朝廷飞奏,而是住在开封的封疆大吏得到确实消息之后,然后向北京发出十万火急的塘报和奏本。洛阳的事,这些天来京师朝野已经有些传闻,但是谁也不肯相信,大家都认为洛阳城高池深,黄自得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之内攻克它。
虽然此前黄自得在河南的活动,已经让朝廷高层的人忧心忡忡了,但是要论影响,却还远远不如张炳忠在湖广和四川弄出来的声势。大多数的普通百姓,以及地位较低的官僚甚至连黄自得如今在河南造反都不太清楚。他是从什么地方和什么时候到河南的,有多少人马,如何行事,几乎没有人关心。直到他破洛阳和杀福王的消息正式报到北京,才真像是晴天霹雳,使大家猛然震惊。从此以后的十来天内,不论是在大小衙门,王侯、贵戚邸宅,茶馆酒肆,街巷细民那里,洛阳的事情都成了大家话题的中心。
崇德皇帝得到飞奏是在快迸午膳时候。得知消息,他脸色大变,脑袋里嗡嗡作响,几乎支持不住,就要摔倒在地上。他死死的抓着奏报,瞪圆了眼睛,将这文书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是自己看错了,随后便放声大哭。他从来没有在乾清宫中这样哭过,这使得乾清宫的大小太监和宫女都万分惊慌,有头面的都跪在地上劝解,没有头面的都在帘外和檐下屏息而立。
崇德皇帝哭了一阵,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便闻信跑来,跪在他的面前劝解;他又想着他必须将洛阳之事禀告祖宗神灵,还要处理相关的善后事务,便止了哭,挥退众人,孤独地坐在乾清宫西暖阁的御榻上沉思。
到了午膳的时候,崇德皇帝下旨,撤去了照例的奏乐,将几十样菜减到十几样。这叫做“撤乐减膳”,表示国有不幸,皇帝悲痛省愆。崇德皇帝正在用膳,忽然又想起洛阳的事,悲从中来,簌簌泪下,投著而起。他原想午膳后休息一阵,方去禀告祖宗神灵,现在却实在难以等待,便也不乘辇,直接步行去奉先殿,跪在他爷爷万寿皇帝的神主前嚎啕大哭。
周皇后听到消息,立刻派人叫上田贵妃和袁妃以及太子和另外的两位皇子,一起步行到奉先殿。只是此时崇德皇帝已经进入殿中,其余人等不奉诏不得入内。所以周后等人也无法入内,只能在殿外等候。几个人站在殿外,听着崇德皇帝的哭声从殿内传出,禁不住悲从中来,便一起失声痛哭起来。皇帝、皇后、妃子、太子和皇子们顿时都哭成一团,跟随着的太监和宫女自然也不敢不哭,于是整个奉先殿一片哭声,便如马上就要亡国了一般。
崇德皇帝又哭一阵,由太监搀扶着哽咽站起,走出殿门,见太子和几位皇子也哭的泪流满面,不知怎么的,却突然生起气来,对着太子怒喝道:“汝身为太子,当一心思虑如何讨平贼寇,中兴国家,怎么带着弟弟们作楚囚相对!”
训斥了太子,崇德皇帝便又回到乾清宫,准备善后的事情。
福王的世子也没能跑出来,倒是福王妃,逃到了孟县。福王世子干系重大,崇德皇帝又下旨要地方官员抓紧搜救。然而,圣旨才刚刚起草好,还没来得及发下去,便又得到急报,说是找到了福王世子的尸体。
得到这个消息,崇德皇帝又是痛哭失声,接着又下旨将逃出来的洛阳总兵王绍禹斩首。(反正他的兵早就在洛阳丢光了)
因为福王之死,皇帝辍朝三日。当这并不等于大臣们便可以借机偷个懒。因为皇帝还在不断地召见大臣,商议国家大事。刚刚顶替因为触怒皇帝而被下狱的傅元宪当上兵部尚书的陈夷新便被皇帝召见。
“陈爱卿,如今黄自得攻占洛阳,河南崩坏。陈爱卿如今身为兵部尚书,可有什么救时之策?”崇德皇帝脸色阴沉的问道。
陈夷新知道,在事实上,如今对于大昭皇朝来说,也许最合理的做法并不是立刻集中力量去消灭那些流寇,而是如他的前任傅元宪认为的那样,转入战略收缩,保住核心区域,休养生息。但是陈夷新不敢这样说,要知道,傅元宪便是因为持有这样的观念,才触怒皇帝,最终被丢到天牢中去了的。若是自己的观点和傅元宪一样,那在皇帝看来,岂不是在说皇帝犯了错?说起来,崇德皇帝也下过罪己诏之类的东西,但是陈夷新却也知道,崇德皇帝是一个相当刚愎的人,自己这样上去打脸,不被打死才怪呢。
陈夷新便道:“陛下,如今必须集中力量,首先剿灭黄自得匪军。而且要将剿灭黄自得的重要性放在剿灭张炳忠之上。”
“黄自得杀害亲王,的确是罪不容诛,比张炳忠更可恨!”崇德皇帝点点头道。
“皇上,”陈夷新道,“臣认为应该首先剿灭黄自得,却不仅仅是因为黄自得杀害福王殿下。皇上可知道黄自得最近做了些什么事情?”
“这贼子又做了什么?”崇德皇帝问道。
“陛下,黄自得这贼子打开各地粮仓放粮赈济灾民。”陈夷新道,“黄自得还广发安民告示,自称是在‘吊民伐罪’。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崇德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陛下,黄自得这贼子打下洛阳之后,让洛阳百姓都进入福王府游览,好亲眼看看福王府的富贵。然后欺骗百姓说,他们的日子不好过,就是因为我大昭的官员和贵族将天下的好处都占去了。如今整个朝廷,都是在‘率兽食人’。”陈夷新回答道,“他还指责陛下,没有依照太祖皇帝的规矩体恤百姓,是为不孝;大灾之年,不但不开仓赈济,还要增加税收,置百姓于水火,是为不仁……陛下,黄自得的话当然不值一驳。但是从这些举动中看,黄自得志不在小。而且那些愚民,也多有被他迷惑的。黄自得又使人传歌谣。说是三年不征,一民不杀。如今便是京师附近,也有人传唱。相形之下,张炳忠虽然也狡诈,但也只是四处劫掠而已。这样看来,黄自得如今远远比张炳忠危险。必须先集中力量剿灭此贼。”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崇德皇帝的声音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这样的巨寇绝对不能放过!朕要下旨意给杨总督,严令他立刻带兵往河南来,决不能给黄自得坐大的机会!陈爱卿,你觉得如何?”
“陛下圣明。”陈夷新赶忙回答道,“不过杨总督前面刚刚在川中和张炳忠激战,如今又要收兵转向河南,若是催的急了,这当中便很容易出现漏洞。陛下,湖广是如今我朝粮食的重要来源。所谓‘湖广熟,天下足’,湖广一带一旦有什么闪失,朝廷就更困难了。所以就是从湖广调兵过来,也不能太急切,一定要慎之又慎。而如今,黄自得拿下了洛阳,河南大旱,粮食不足,他如果真的想要在洛阳扎根,光靠洛阳抢到的那么点是不够的,至少,是不够他假仁假义的。所以,如果他真的想在河南发展壮大,就还要攻击其他城市才行。所以当下最为紧急的事情是加强其他城市,尤其是开封的防御,一定要再加强。”
“不错,周王的封国便在开封。这次一定要加强防御,决不能再出像洛阳那样的,失陷亲藩的事情。”崇德皇帝点了点头,“这次朕听说福王原本拿出了一笔银子犒赏三军,这钱却被那些当官的都私分了,士兵们什么都没拿到,结果反而惹出了哗变。哼,听说王胤昌已经死在黄自得的刀下了。可惜,若是黄自得没有杀他,朕一定要诛他九族!都到这了这时候,还敢贪腐!这次开封一定要引以为戒,决不能再出这种事情!”
“万岁!这次绝不会再出这样的问题了。开封一定能够固若金汤。”陈夷新道。
“陈爱卿,”虽然陈夷新已经保证过了,但崇德皇帝还是很严肃地道,“开封的事情,你一定要盯着,不能再出意外了!”
……
打下洛阳之后,黄自得手中军队的数目又增加了不少,虽然如今黄自得已经打定心思,再也不做“流寇”了,所以也就不再玩裹胁百姓为军的手段了,但是一来饥民中强烈要求从军的人很是不少。大家都知道,他们虽然在黄自得开仓放粮的时候,得到了一点粮食,但坐吃山空,也是撑不住的,如今只有抱上黄自得这条大腿,才能长时间的有饭吃。虽然黄自得的人在挑选人的时候很挑剔,但他的队伍中也还是增加了近两万的流民。除此之外,洛阳原本的守军中,又有四千多人加入了黄自得的队伍。
新加入的流民要加以训练,新加入的官军要打散重现编配,这乱七八糟的事情一闹就是整整一个月。如今新的军队已经勉强有点样子了。当然,这个所谓的勉强有点样子,也就是有点大昭官军的样子,和黄自得从商洛山中带出来的那些人还是没法比的。
“道长,咱们也该动动了,正好往开封那边走一走,借着行军和小规模的作战来练练兵。”黄自得这样对玄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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