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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姑姑笑盈盈地颔首,开门见山道:“有位陆大人拿了十分贵重的彩礼来,和我说要迎红儿入府作妾,我来问问红杜自己的意思。”
红儿垂下眼眸,含羞问:“是哪一位陆大人?”
徐姑姑笑道:“不就是总在角落给娘子捧场的那个。他诚挚地爱慕娘子,整个如意坊谁不知道?娘子,你可愿意么?”
红儿难抑欣喜,翘起嘴角。“姑姑,您觉得好么?”
“这话就是愿意了。本来诸位大人喜欢你,随意置籍到哪里都可以,哪里有你说不的分?可这位大人竟然想要为你脱籍纳娶,想来是真心的。”徐姑姑执起红儿的手:“这平康里,又有几人能有这样的际遇呢?你可要珍惜福气啊。”
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可三日后陆敬戎带着彩礼来时,徐姑姑却矢口否认这件事。
陆敬戎怒气冲冲地找来红儿一同对峙。
“不是说陆大人么?”红儿始料未及,讷讷地问着徐姑姑。
徐姑姑笑道:“我说的,可不就是这位卢大人。”自她身后,出现了一个衣饰繁丽的青年男子,红儿认得那人。他名叫卢思正,也是众人皆知的红杜的爱慕者,一掷千金的豪气手笔无人能及。
“原来是卢大人……”红儿连连摇头:“不,我要跟的不是他……”
徐姑姑瞥了一眼卢思正沉郁下来的神色,蹙眉喝道:“当日我可问过你是否愿意为人侍妾?是不是你亲口应承了?”
红儿面上难抑惊惶,眼波在陆敬戎和卢思正之间流转不定。“不错,姑姑问过我,我也答应了。可是……”
徐姑姑又逼近一步,寸步不让地诘问:“我可与你讲明了是卢大人?”
“是,但我……”红儿瑟瑟发抖,仍持着柔弱的纤细声气。
镜儿正欲上前为姐姐辩白,却听到一声暴喝。
“为何负我!”
“我诚挚待你,一片心意全交付你这娼门女子,想与你长相厮守,你为何要负我?”
陆敬戎死死盯着红儿,额上鼓起青筋,原本清俊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狰狞。
“大人,请且听听我的话——”红儿伤心地泪盈于睫,话没说完,余下的字眼却已经化为一声痛苦的低吟。
是陆敬戎。
强烈的恨意炙红双眼,血灌瞳仁。
他抽出随身的佩刀,狠狠地捅进了爱人的胸口。
那是镜儿第一次听到金戈撕裂人的血肉的钝响——这一切宛如在梦中,她竟然怔怔地想,原来这声音和西市屠户宰猪时的那一声,并没有多少区别。
想来,对这些披紫衣朱的贵人们来说,这本来就没有区别。
然后镜儿看到自小护佑着她长大的姐姐,迅速地枯萎了容光。她的鬓发仍旧牢牢地束缚在发簪之下,她的胭脂仍熨帖地浮在面上——枯萎的只是红儿。红杜瞪大了那双曾经入过无数少年春夜绮梦的含睇凤眼,颓然地倾倒在地上。
镜儿扑了过去,牢牢地抱住红儿。红儿的喉间咳着血,格格响着,却吐不出半个字音。然后,她的眸光逐渐暗淡了下来。温热的血液轻柔和缓地自镜儿指间涌出,正如红儿对镜理妆时那一脉柔顺的姿态……
她想起那时姐姐在说,“我觉得他是真的喜欢我的……”
“陆大人此举,未免有失风度吧?”卢思正虽然惊骇,很快脸上就换了怒色:“陆大人若是实在有心此女,向我讨要,我又岂有驳回之理?可现在杀了这个女人,惹得你我二人都不好看!”
陆敬戎只是呆呆地看着红儿的尸体,并不回答。
“无非是个官妓,陆大人要何必这样呢?”卢思正看着陆敬戎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的样子,更觉得被羞辱了,低喝道:“莫非陆大人着意以此举侮辱我?”
又是没有人回应。
卢思正终于用尽了耐心,他的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愤恨地一甩袖子:“陆大人,来日方长,就此别过!”
镜儿仍怀抱着姐姐逐渐冷却的尸身,她的手无论如何努力地按住那残破的缺口,也只空徒劳地沾了满身的湿热黏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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