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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莫忘斋的佛室里,王维正陪着崔夫人礼佛。
木鱼声声中,他却一抬头间看到天青似水,月朗星稀,一轮圆月高悬碧海晴空之中,银箔一般的月光透过柏木窗槛直射到了地上、案上,和他的青衫上。
王维有些恍神,这样清冷的落落月华,可是与当时与阿宛在大漠看到的是同个月亮?
崔夫人转身看向王维。佛前的长明灯火光沉静,与月光一起投射于她脸上,映出修长的眉眼以及颊边闪烁的一线光泽。她哽咽道:“你外爷被贬,大厦将倾,我们一家人能得保全已是不易……你是家中长子,若有得力的岳家,弟弟妹妹们还能有靠……“
王维身子微微一颤,继而眼中显出沉毅的光芒来,声带悲愤地说道:“母亲,我既已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我已和族中二叔商议妥当,过些时日他一起去卢家上门问名。“
崔夫人迟疑着伸出了手,想要抚上他的脸:“你可是在怨我?“
王维并不言语,垂在身边的手一点一点攥紧。
崔夫人收回了手,冷着声音说:“这二人如真安分守己,不生妄念,我和你舅舅日后自会帮她们找好人家嫁出去。“
她挥了挥手,不再看王维:“我乏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王维穿过院门,恰好撞见了从外面回来的几人。
他向拂尘和净瓶道:”母亲正要歇息,你们快去服侍吧。“二人福了一福,匆匆走开,只留下阿宛与阿乐与他面对面站着。
阿宛神色淡淡,阿乐还在回味外面那人声鼎沸火树银花的世界,一脸兴奋地说:“摩诘,你怎么不去外面逛逛?”尔后又想起这本是闺中节日,少年们出游大多是为了看人而不是看景,便觉得有些失言,红着脸嗫喕道:“那个……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
王维笑了一笑,说:“在我眼里,最热闹的市集莫过于那苏巴什佛寺外的行像日,还有那燃灯礼,一直记得。”
阿宛只觉得心跳好像漏了一拍,猛地抬头看向他,但在一团月影中看不清他的脸,只有眼波如寒星一般闪动。
一时间,三人都没有再说话。
院中打磨过的青砖地,正被一轮明月照耀得皎如霜雪,三人明晃晃地仿佛站在水中央,真实的世界反而模糊了。克孜尔山谷的瑰丽晚霞,石窟中肆意舞动着的飞天,篝火旁旋转如风的红色身影,库车城里连绵的金色佛塔,龟兹王公华丽的狮子头宝车,燃灯节里在每个人手上跳动的灯火,玉门关城墙上的血红落日,将军府中寒光闪闪银蛇般的剑……他们所有共同的回忆纷至沓来,呼啸着淹没了他们。
这几个从来不知道时间为何物的少年,在这一刹那懵懵懂懂地悟到了。
时间的流逝,需要用一些仪式感来铭记。
往大了说,新一年的重阳还未到,这长安城的最高处已经换了人,圣上禅位于太子李隆基,自己去做了太上皇,新皇在长安殿登基称帝。
往小了说,阿宛回忆起过去两年的时间,能想起来的不是日日见到的院中紫藤花,洛水河的烟柳与白莲,秋风里的黄叶以及被白雪莹莹的邙山翠峰,而是正月初七,在落雪的院中和缙哥,绮姐一起用彩纸剪成牡丹、蝙蝠、双鱼等一一挂到树枝上;是上元节全家人一起去放灯、观灯,看人们成群结队手挽着手,踏地为节,边歌边舞;是上巳节和阿乐在洛水畔的樱花树下促膝谈心,落了一身的花瓣;是重阳节和崔夫人一起登上了邙山,为她簪菊,也为自己插上了茱萸;是与拂尘净瓶一起守岁,听着窗外爆竹喝醉了酒,弹了一夜的琵琶……
时间教会了阿宛去等待,像积雪下的种子一样去等待暖意的到来。去年释迦摩尼诞辰之日,她们随着崔夫人和王维,将那些一步步跟随着走过万里,还沾染着西域的风沙烟尘的佛经宝卷郑重交付于洛阳白马寺时,曾经的龟兹已遥远得如同上一世的回忆。这一世的她们再生于洛阳,早已换了姓名,换了身份,换了脾气,换了家人。
拂尘,净瓶已与她们相处得如同姐妹;缙哥,绮姐也早就接纳她们的存在。缙哥在看到阿宛那一套剑术之后,早就对她崇拜到五体投地;而阿乐也用精妙的琵琶技术让绮姐惊为天人,天天缠着她,宛如一个小跟班。她们也经常帮着刘阿嬷照看紘哥和更小的两个弟弟,连崔夫人也偶尔会对她们露出笑容。这外冷内热的一家人,终于在阿宛与阿乐的热情攻势下,露出了柔软温情的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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