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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仲淹轻啜了一口本地炒制的龙井,问道:“既如此,子言通判州事,欲如何行事?”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首要当在了解杭州实情,主要在于户口、土地、岁入几何,而后方能行事。”
“如何行事?”
“清查田亩、隐户,加征商税,裁汰厢军。”
范仲淹到底是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的一代大佬,听见比较看好的后辈说出了如此找死的话,也就是抽了抽眼角,手稍稍抖动了一下下,溅出了些许茶水而已。
稳稳的放下了茶杯,范仲淹掩了一下湿润了的袖子,说道:“可知我庆历旧事?”
“自是知晓。”王言笑道,“不过学生非是变法,而是施政地方。”
“通判职责何在?”
“与知州同领州事,一同签押公文,掌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等事。监督知州,推举州官。有时时上书官家之权。”
严格说来,通判是一州的二把手,当然这是名义上。一把手、二把手还是其他的几把手,都是看人的。坐不住位置,掌不住权柄,管不好手下,几把手都是白费。
好比他的土豪老丈杆子,盛纮是不揽权的,同知州一团和气,同其他州官一样是一团和气。就安安稳稳的做好他的本职,谁也不得罪。这样做官,他怎么可能坐实二把手的位置,权力基本都是下放的。
范仲淹摇了摇头:“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等事,皆要与知州相商,非你一言能决。且具体职司,亦要与知州相商,与你兵民,便是兵民。不与职司,便是空头通判。你讲施政地方,然则落在朝堂之上,便是私行新法,祸乱万民,动摇国本之举。子言,切不可操之过急。”
“听闻杭州有匪患,学生自领督练厢军,不知可否?”
“杭州并无匪患。”
“过几日便有了。”
范仲淹的眼睛猛然睁大,定定的看着眼神丝毫不避,一脸微笑的王言。
在一边听着两人交流,顺便添茶倒水的范纯仁也是惊呆了,一样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王言。
过了片刻,范仲淹摇了摇头:“坏了规矩。”
“范公,规矩从来都是人定的,变法,就是要坏规矩。范公欲革除三冗弊病,上书条陈十事,然则得利之人,何能是范公一句话便要拱手让出手中权利?
便以杭州来说,清查田亩、隐户,大户之家如何愿意?地方大户牵连甚广,与本州官吏链接颇深,甚至朝中亦有关联。清查田亩、隐户,他们便要多出钱,能少出,谁愿多出?何况他们是几十年的少出。
若以文政,如何让人甘受损失?下乡办事之官吏必定多有隐瞒。一旦较真,彼时范公定时被调往别处,学生这个新科状元,必定也是要被调回京城。
范公,利益之争,从来不是一团和气,是必要流血的。”
“督练厢军,如何裁汰?”
“必要州中出钱,大兴土木,与厢兵营生。又要分配土地,使其耕有田,住有屋。”
“钱从何来、地从何来?”
“加征商税,查抄贪渎不法之官吏、大户之家以及私贩盐铁茶酒之商户。”
王言的话说的杀气腾腾,范仲淹听的是忍不住的抽了抽眼角。
庆历失败以后,他反思很多,认为自己是太过急躁。未成想,到了王言这里,却是直接要开杀了。他深深的明白,王言说的太过理想,真的实行起来,困难真是重重。
他不禁的摇了摇头:“牵一发而动全身,子言还是太过急躁,此事难成。”
“哪里能一朝一夕尽得全功?徐徐图之才是正理。”
“你待如何行事?”
“先有匪患拦路抢劫商队,后有加征商税以充编练厢军、大兴土木之资,其间整顿吏治,断却本地大户与官府勾连之路。而后假以剿匪之名,威逼大户之家清丈田亩、清查户口,寻其错漏法办。”
“京城如何?”
“施政地方而已。”
“若调你出离杭州又如何?”
“或许那时已有心腹,若是心腹落败,权柄被夺,或许就要互相攻讦了。因范公而起朋党之说,然则党争是必要的,党同必要伐异。若纵容流水的州官不断改弦易张,如何能成大事?此一点,放诸京城也是一样。变法,必要保证法之长久,不可人亡政息。若非如此,又何必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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