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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双颉颃,池上霭春晖。
霄汉力犹怯,稻粱心已违。
芦洲寒独宿,榆塞夜孤飞。
不及营巢燕,西风相伴归。
郑守义自觉入梦许久,见了如许多人。
梦中最多的有娘娘,有大哥,甚至还有印象已有些朦胧的四哥儿。往事如烟似幻,藏有几多忧愁。似是朝日破迷雾,金光漫天,娘娘拉着大郎与他立于坊门前,四哥显影于万道金霞之中,那跳下战马的飒爽,亮瞎了小二哥的狗眼。不过稚龄的黑哥抬头唤道:“娘娘,孩儿大了也要做武夫!”
边上大哥呵呵笑道:“嗯,你给我当兵吧。”
娘娘哪管他两个混小子胡说,上前接过四哥的征袍,将马牵进坊门。四哥儿上前,一手一个将两兄弟抱了,用那钢针般的络腮胡子,扎得两只幼虎嗷嗷乱叫。
似乎就在昨日,又似隔着山关万重,天上人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片漆黑之中,屠子哥只觉头疼欲裂,口干如火,就抬手乱抓。便有一个童音响起:“娘娘,阿耶醒啦!”声音渐行渐远。
过得片刻,二哥勉强撑眼,光影映入双眸,柔和婉转,四下望去,正见榻边有一壶水,抓起就吃。水温微热,三两口吞下,喉间燥热为之一清。再看,唉,在家。俺不是……怎在家里?屠子哥努力回想,所有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
泪流满面。
张桂娘守了一夜刚刚睡下,就听女儿叫嚷郎君醒了,慌乱抓个衫子裹上,鬓发散乱就又赶来。正见屠子哥仰面躺着,双目紧闭,两边却尽是泪水。坐到侧边,拉住黑哥一手,母大虫轻声道:“醒了么。”倒有几分温柔。
二哥合着眼,问:“娘娘,是怎么走地。”
张氏亦垂泪曰:“还是匡筹作乱那年,大伯在对面为将,彼辈便来家里,欲将嫂嫂大哥儿几个锁去。娘娘堵门闹了一场,自跟他去,换得嫂嫂一家平安。过得数日,传说匡威败了,俺便去接娘娘回来,到家便不大好。再来听说你等在城外吃了败仗,娘娘十分忧心,自此一病不起。待大伯回来,娘娘稍见些起色,却不知怎么,有一日睡下便没再醒。”张桂娘低语述说,但是每个字,都似一把利刃,在屠子哥的心尖不住刻画,痛彻心扉。
“我这睡了几日?”
“五日了。前面发热四日,李家三郎请杏林来开下方子,吃了汤药,昨夜才退热。”说到这里,张氏忙叫差翠儿去厨房,将灶上炖的鸡汤端来。“说你这场病甚是凶险,用了几颗老参。还说醒来要多进补,速速趁热吃了。”
二哥饿了数日,也觉腹饥难耐,张开海口将肉带汤连同里头一个鸡子全都吃了。总觉得哪里不对,抬手闻闻,竟有酒味,爷爷睡着还能喝酒么?就问张氏。张氏道:“李三郎送过数囊酒来,道是凡摸你头热,便使那物擦在额上、腋下、足底各处,说能降火,以免烧坏了人。”
又问:“大兄怎样了?”
“哥哥正在张罗,摆了灵堂,不必操心。”
“嫂嫂一家可好?”
“还好,在前面。”
肚里垫了些餐食,二哥感觉有些气力,就要起身。张氏哪里能肯,还要他再睡。二郎尝试活动手脚,感觉稍有些酸胀,也就还好。执意要走,母大虫也拦他不住,只好起来帮他将头发以素麻布束了,披上外袍,以免再受风寒。
来到灵堂,张顺举正与几个亲戚、伙计张罗,嫂嫂带着侄儿侄女几个,皆披麻衣缞服在旁垂泪。见他过来,众人明显出了一口大气,嫂嫂却越发抽泣起来。
先向郑大拜了几拜,二哥目光游移闪烁,不敢去看大哥遗容。来到嫂嫂当面,拜几拜,道:“嫂嫂勿忧,有俺在。”说着又拜几拜。正要起身,被大侄子郑岩拉了衣袖,道:“二叔,俺要从军。”
边上嫂嫂柳氏闻言,神情凄惶也不敢言语,只是泪珠如溪水似地乱流。
二哥点点头,道:“先办完事再说。”
大侄子当他答允,也不再说,向他又拜几拜。
与张顺举来在外间坐下,刘三兄弟已听到消息过来。又不一时,营中几个心腹小军头俱都到了。看到黑哥虽然消瘦不少,但精神尚佳,众人都松了口气。如今左营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山头,须知数年前豹子营去蔚州时,也就战兵二百来人,远无左营如今的气象。相比之下,左营还有个麻烦。营中燕人不多,二哥若倒了,多半就要散了架子,全成了无冢的孤魂。尤其牛犇几个,从昭义到河东,辗转又来幽州,颠沛流离,眼见有些希望,一旦有个闪失,他们在此人生地疏,真是无比难过。
三郎、四郎跟在身边不走,甚至五郎个半大小子也赖在一边,二哥并不挑破,道:“哥哥,这几日有甚事么?”其实看众人情状,他揣测应是没有变故。郑家三个小哥见老二没有赶走他们,互相对个眼神,自以为得计。
张顺举道:“无事。大王入城,对李存信之事大为光火。河东军都住在子城,暂时两下相安。”二哥听了,沉默片刻,轻轻问道:“李贼呢。”老铁匠道:“大王入城后,刘窟头已遣刘雁郎去追。尚无音讯。”
“刘栋。”
听二哥叫得这么正经,激地刘三心慌,道:“二郎你说。”
“你家人路广,给老子盯紧了这厮。”刘三马上出去安排。
“营里如何?”
张顺举道:“都好,全在坊中。”刘四插口道:“只是畜牲安顿不下,大多放在城外庄里了。”这些不是此时需要关心,二郎问:“独,吭,这些日有甚说法么。”叫惯了独眼龙,总难改口。必须注意。张顺举道:“大王路经妫州,高家兄弟跟来了,已表刘窟头为留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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